出了布正司,叶宰打发苏豹子再去按察司问了问。
苏豹子回来复禀:“按察使不在。我又使了几两银子,门房才说了真话,按察使上京朝觐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朝觐?
叶宰嘴里“啧啧”有声,问身旁的李唯辅,“今年是朝觐的日子?”
李唯辅掐指一算,“今年是庚午年。我皇明规定,地方官员每逢丑、辰、未、戌年才入朝朝觐,同时接受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查。但是,此项制度自万历年后便已驰废,地方官就地接受抚按两院考查即罢。”
“哦。”叶宰若有所思道:“看来,本官这位顶头上司是去北京跑官儿去了。”
李唯辅不说话表示默认。
“正好,省了一千两银子。我们回军营。”
……
一行人先往西走,至蜀王府正门转而向南。
前行数百米,空气中飘来香烛的味道,四面八方的人流都涌向一处地方。
及至此处一看,原来是座高大的庙宇,其建筑威严肃穆,门上匾额题三个金字:赵公祠。
不时有男女百姓捏着包成三角形的符咒出来,旁若无人嘴里念念有词:“赵元帅保佑我发财,赵元帅保佑我发财……”
叶宰不禁好笑,看来我华人不分古今,其信仰同一呀。
见叶宰驻足,亲兵们便蠢蠢欲动,李唯也不例外,问:“良臣,欲入内一拜乎?”
叶宰摆摆手,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大军在外我不放心,早点归去为好。”
说罢扭头就走,众人只好一脸遗憾地跟上。
赵公祠再往前是锦江,河上有桥,为后世成都九眼桥前址。
过河至南岸,一座高塔映入眼底,其下也是人头攒动,大多为士子装束,纷纷走进这座名为“学宫”的高墙之内。
“里面有什么?”叶宰问。
李唯辅心下一晒,良臣太过离谱了,你说你什么都能忘,自己的进身之阶也忘了?
遂回道:“里面有孔子庙、成都府学。我记得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和学子们谈经论道。”
“哦?哈哈,我这记性呀……”叶宰顿时尴尬无比,抬手捶捶头,自嘲道:“希望老父老母还认我这个儿子。”
李唯辅都已习惯了叶宰对不上话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遂笑笑不予置评,不过还是拐弯抹角道:“叶老爷托人捎来信,说三万两银子已交付镖局于月初起运,算算日子应该过了夔门。”
“我咋不知道?”
“昨日早间收到的,后来一进城给忙忘了。对了,银子到了要还给朱恭成吗?”
“还?我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你就不怕他真给你耍手段?”
“耍什么手段?周王府远在千里之外,他能给我来个图穷匕首现?除非他不想要钱了。”
怡红院中,朱恭城突然满头大汗,惊醒坐起。
旁边一个温柔的女声:“大官人,怎么啦?”
朱恭成急急拨开满头的长发,露出沾着胭脂的脑门,问:“你快看看,我是不是乌云盖顶?”
……
叶宰数人过了府学,再往南便全是田地了。
与北方不同,这里的田地里青苗绿浪远接天边。不劳叶宰去问,亲兵们便介绍这是第二季稻,俗称的晚稻。
叶宰指着阡陌中弯腰的农人,对李唯辅道:“听说建昌本地人还是刀耕火种,当地卫所打来的粮食甚至保证不了一日两餐……我们缺的其实不是军队,而是农人呐。所谓民生即是民心!”
李唯辅面皮抽搐,不但没被叶宰的话触动,反是担心得不得了,凑近叶宰耳边,沉声道:“良臣,这里是省府,绑人影响不好。”
噫?
叶宰惊讶地看了李唯辅一眼,语气不善:“君杰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军阀还是土匪!嗯?”
说完后加快脚步直往前走,众亲兵立时乱了,呼喝着追了上去。
李唯辅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以前的良臣虽然喜好游玩,但心地善良。如今鬼门关走过一回,行事我也看不透了……”
出了成都南门,便是成都前卫的地盘。
建昌道标营实际就借住在前卫的校场中,反正前卫也不聚兵训练,权当废物利用了。
看着那高高飘扬的丈二“叶”字蓝旗,叶宰自得一笑。
辕门下有两波人马,一方是懒洋洋的成都前卫兵,一方是挺胸凸肚的国防兵。
叶宰见后更加高兴,笑眯眯走了过去。
立刻便有值守的赵匡上前,敬礼道:“参见兵宪大人。”
“安置的可好?”叶宰笑问。
“安置好了。就是……就是与前卫的兄弟打了几架。”赵匡低着腰,小心翼翼回禀。
叶宰不动声色,问:“为啥打架?输了还是赢了?”
“前卫的长官同意了我们入驻,可底下的兄弟好像不甚满意,于是争执起来,后来搂不住火就……”
赵匡边说边偷看叶宰的脸色,见不像要发火的样子,便壮起胆子一拍胸脯,“咱们是打过东虏的强兵,打架哪有打不赢的?卑职带人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这还差不多。不过,殴打友军干犯军法,你待会自去领鞭二十……”
叶宰的话刚起了个头,便听辕门值守的前卫兵大声鼓噪,“你就吹吧!还打得我们满地找牙,你咋不说你们都吐血了喃?”
“嗯?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叶宰眉毛立了起来。
“当然是赢了。这瓜娃子乱说,啥吐血哦,就是小八郞嘴皮咬破了,流了点血。”赵匡赶紧解释道。
“狗曰的偷袭老子们,不要脸。”前卫兵骂道。
赵匡立刻反骂回去,“偷袭又咋嘛?兵不厌诈!还有,你们百多人,我们才七十多。”
“有本事再来,老子今天就要让你晓得锅儿是铁打的。”
“来就来!”赵匡冲动中应了约架,一扭头看到叶宰当时便出了一脑门的汗,连忙告罪道:“兵宪,卑职僭越了,甘受责罚。”
叶宰看也不看兀自狂骂的小兵,径往里走,随口道:“保持血性很重要,我还怕你们从京师回来把这股劲儿给泄了呢。但是,打归打,不要下死手,坚决不能动用武器。”
走了几步,叶宰又转回头,轻声道:“打架的时候你注意观察,如果有武艺超群的,就给他拉过来。”
赵匡一呆,疑惑道:“怎么拉?”
叶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把国防兵的待遇告诉他们即可。我不信,这世上还缺得了想立功挣大钱的人。”
赵匡凛然遵命,将叶宰引导至一间华屋之前。
他说这是成都前卫专门给兵宪预留的房间,并留话,若兵宪归来请通报一声,指挥使将携同知、佥事来给叶大人接风。
叶宰点点头却不进屋,问明王之临所在,让赵匡带路。
王之临就没有叶宰的待遇了,住在一座大帐中,此刻正带着几个文吏忙得不可开交。
叶宰将他叫出来,递给他布正使手书的条子,让他马上带人带钱去买东西,最重要的是火药、硝石、粮种。
总之一个原则:能拿多少拿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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