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炼一路赶到杭州城的时候,他的样子有了一些疲倦。
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只要一睡下就有人来骚扰,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他有点头痛。
不过等到进了城中,人多眼杂的,应该就会好一些。
沈炼现在心情不错,一是他按时赶到了杭州城,二是今天的天气确还符合他的心意。
天空中还有些阴沉,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半点阳光。
路上不会太热,也不至于太冷,凉风拂面,带着一些清爽的感觉。
吹散了沈炼这些天一直被人追赶着的阴郁心情。
沈炼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眉头轻皱。
虽然因为城门上贴着他的通缉令,他没法从大门处走,但是区区一座城墙还是拦不住他的。
随意的找了一处墙角,他一脚踏上青石,便从墙边飞了过去,飘过了城头,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城里。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个地方去洗漱一下,否则衣服都快有些臭了。
这本来会是美好的一天,至少对于沈炼来说是这样的,风轻云淡,无人打扰。
可惜,事实总是不遂人愿。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想要找到沈炼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追着他走,一种是等着他来。
大多数人都是选择追着他走的,但也有人选择等着他来,列如,能够算到他会去哪里的人。
........
街道上,白面书生脚步虚浮地走着,时不时还捂住嘴巴咳嗽两声。
如今的她早已没有了半个月前那翩翩公子的模样,整个人生生的瘦下去两圈,眼窝和脸颊微陷,呼吸微弱,神容憔悴。
为了追沈炼,她用传家宝龟壳提前算到了沈炼的去向。
然后卧在别人的货里,偷偷上了来杭州的商船,走水路顺流而下,这才使得她先沈炼一天到了杭州城。
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一口东西了,身上没有钱财,就连水都喝不起,现在的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
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靠在了路边墙上,摇晃着手里的龟壳,似乎是打算着算出沈炼到了没有。
“咳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白面书生拿着龟壳里滑出的铜钱,放在眼前看了看。
看完,她喘了口气,将铜板握在手心里。
卦象的意思是,沈炼已经到了,而且此时,就在她的西边不远处。
沉沉地抬起头来,白面书生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向着西边拖着脚步走去。
........
沈炼凭着一张薄面巾和二两银子找到了一家客栈。
虽然有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但他现在必须找个好些的地方休息一下。
因为带着面巾的原因,客栈的老板不知道他就是这几日正被朝廷通缉的要犯,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不愿意露脸的江湖人。
虽然有些好奇,但在银子面前,好奇是什么,能吃吗?
在这路边开店久了,稀奇古怪的人老板早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差沈炼一个。
再加上他愿意多花一倍的银子住店,老板自然也没什么好介意的,立刻给他开了一间上房,还按照他的意思,烧了慢慢一桶子的热水搬到了他的房间里。
房间里被水汽笼罩,沈炼眯着眼睛躺在桶里,任由着热水浸泡着他的身体。
赶了几天的路之后,再泡上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疲惫的身子都得到了舒缓,沈炼躺在桶里,懒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一直躺到了水都渐渐的冷了下来,外面的天色渐暗,他才从桶里站起了身。
等到他穿好了衣服,外面已是黄昏。
日落西山,揣着借着暮色去外面走一走的心思,沈炼离开了房间,打算到城里去逛一圈。
客栈的外面,已经在门口的墙角等了一个下午的白面书生终于见一个白衣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虽然他还带着一块白色的面巾,但是书生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混人。
他就是沈炼,不会错的。
吃力地支起了身子,她跟着那个白衣人走了上去,手里缓缓地从袖间取出了一根尖头带点乌光的银针。
这是她根据自己现在的情况,冥思苦想一下午琢磨出来的,她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打算。
她只有一次机会,把这银针从背后刺入沈炼的中庭穴。
这样就可以在一瞬间闭塞沈炼的气门,让他短时间出现晕厥,然后针尖的软骨毒就会侵入沈炼的体内,让他四肢无力。
只要沈炼能中招晕过去,她就是成功了。
但是问题是她必须在沈炼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接近沈炼,而这才是最难的事情。
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白面书生将自己的脚步放到了最轻,同时运转起了自己的内息,从自己无力的身子里强提起了一份子力气。
成败在此一举,没有第二次机会。
如果不能成功.......
白面书生想到此处,心是沉了一下,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那就让他杀了好了........
反正她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了。
街后,白面书生走出了一步,街前,沈炼的耳朵就动一下。
四十米之内,任何人的脚步声都不可能躲过他的耳朵,况且是这样一个轻功不好的小姑娘。
沈炼的脸色有些发黑,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样追上来的,而且已经放过她一次,真的有必要追到这种程度吗?
从她的脚步声来看,现在她的五脏皆虚,百骸无力,应该是强撑着内力,再这样维持一段时日恐怕就连性命都不保了。
这个时候还想着捉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还开始了漏洞百出的静步,莫非想要刀我......
沈炼想不明白,但是他也没有站着让人捉的心思。
希望这次能够让她罢休吧,不然我也只能出手了。
这样想着,沈炼的脚步快了一分。
在背后死死盯着沈炼的白面书生自然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
“别跑!”她叫了一声,也跟着加快了脚步,手里的银针刺向了沈炼的后背。
可她又怎么刺的到呢,呼吸之间沈炼就已经走出去了十多米,转眼就消失在了一个街角处。
白面书生的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这下强提起来的气力散尽,她的脚下再没有一点力气,身子直直地摔在了街面上。
这次她是真的被掏空了。
银针滚落到一旁,她抬起眼睛看着沈炼消失的街角,微微干裂的嘴唇张合了一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街上来往的行人都对这个突然摔倒的人投去了怪异的目光,但是没人打算上前帮忙。
在不相干的人之间,人情总是淡泊的。
感受着自己身子里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流逝,白面书生只觉得疲惫,疲惫得想要就这样闭上眼睛。
现在想起来,她还想也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休息过了吧。
好累啊......
她这样想着,于是慢慢地垂下了双眼,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应该是就要晕死过去了。
可就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感觉得到了什么人出现在她的身前,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带着几分无语的声音。
“改行当碰瓷的了?我必不可能中招。”
这样说着,却一边将她的身子抗到了身上。
我,是被救下了吗?
白面书生这样想着,没由来的竟有些安心,不过却是再也想不动了。
彻底的晕了过去。
.........
儋州城,在大秦的东面,虽然靠着大海,但由于最近南方的几个港口已经建了起来,预计中往西去的海路也早已经联通,所以国家的贸易重心已经移向南方。这个曾经的经济重城就渐渐显出了颓败,往日热闹的港口早在几年前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海鸥自在地飞翔着,不再有那些可恶的水手来骚扰。
而原本就居住在儋州城的居民并没有觉得生活有太大的变化,虽然收入是比以往减少了些,但即便减少也还算不错,所以日子过的还可以,而且这个海港城很美丽,如今又变得安静了,自然更加适合人们居住。
但在江湖人眼中,这确是让人闻风丧胆之地,因为专做杀人买卖的血衣坊总部就建在这里。
儋州城的一座高楼之上,一间房间灯火昏暗。
房里对坐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他们一个温文尔雅,身穿锦衣华袍,手握书生折扇,浅笑不语。
一个冷峻凌人,身穿深黑色素布,手握黑鞘古剑,默不作声。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终于,一盏烛火前,像是书生一样的锦衣男子开口了。
他轻轻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扇子,温声说道。
“燕坊主,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黑衣男子依旧冷着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缘故,这房间里的空气,都比外面冷三分。
“废话就不必说了,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燕坊主你何必装傻呢?”锦衣男子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巴,狭长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眯着。
“我这时来找你,自然是为了那侠盗沈炼一事了。”
黑衣男子还是没有半点表情地坐着,半晌,才将自己的剑放在身边一指远的地方。
“你们要捉人,找我杀人的血衣坊作甚?”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血衣坊从来不留活口,如果你想要谁的命,找他们那就找对了,但是如果你想捉人,那应该是找错地方了。
锦衣男子倒也不意外的听着黑衣男子的回答,听完之后,轻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们血衣坊的。”
说着,他收起了自己的扇子,缓缓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指着黑衣男子说道。
“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干什么?”黑衣男子抬起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震慑人心的精光。
锦衣男子若无其事的与之对视着:“帮我捉拿沈炼。”
“凭什么?”
“凭一万两金子,还有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一个,关于你的孩子的消息。”
.......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
下一瞬,一片剑光亮起。
一道清冷至极的剑鸣声响彻。
剑鸣过后,剑光暗去,房间里的景象才逐渐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黑衣男子手里握着刚出鞘的剑,剑刃抵着锦衣男子的喉咙。
“告诉我。”
他说着,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绝的寒:“然后我会帮你捉住沈炼。”
锦衣男子眯着眼睛轻声的笑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已经被剑锋抵得泛出了血珠。
“你先帮我捉住沈炼,然后我告诉你消息。”
两个人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四下一片死寂,和窗外传来的人声熙攘比起来,仿佛是两个世界。
昏黄的烛火摇晃着。
片刻之后,黑衣男子收起了手中的剑,冷着脸,重新坐到锦衣男子的身边。
“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否则,天涯海角,血衣坊都会找到你,然后杀死你。”
“放心吧。”锦衣男子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脖子上的血迹。
“我们飘雨楼做事,讲究诚信。”
说着,他站起了身子,向着门外走去。
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当他即将走出门外之时,黑衣男子突然叫住了他。
“你抓沈炼是为什么?”
黄土仙踪迹难寻,只能他找你,而你找不到他,故而江湖上买消息几乎被飘雨楼垄断,所以不缺钱。而他们做的又是黑道生意,没有投靠皇家的可能,也不需要见那皇上。
那这飘雨楼要抓住沈炼的目的就显得很奇怪了。
锦衣男子的笑容沉了下去,他在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最后轻声应道。
“我要让沈炼帮我找一个人,一个只有他能找到的人。”
“谁?”黑袍男子的话永远都是言简意赅。
锦衣男子脸上已经重新带起了微笑,回头看了一眼。
“飘雨楼的消息,有些也是不卖的。”
说罢,他便离开了。
走廊上,透过窗户的阳光一片一片的照在锦衣男子的身上。
而他缓缓的走着,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