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将军府
红色的高墙早已经阑珊褪色,破败的碎瓦中,几根枯萎的狗尾巴草被禁锢于雪缝,在风中摇曳。
中庭,破烂的青石砖凹凸不平,院内是一棵枯死的梅树,被雪压着。
大厅,暖气融融,一老人端坐在紫檀木做的茶几旁下棋。
“将军,君玉小姐来了。”旁边是侍从刘伯提醒道。
老爷子一脸欣喜,正想从椅子上起身,瞥到拐角处那一抹红色的裙摆,将脸上笑意收敛,又坐了回去。
“爷爷,君玉来看您了。”女子声音软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娇俏。
君玉抖了抖身身上晶莹的雪花,将斗篷挂在一旁的屏风上。
老人正襟危坐视线紧盯着棋盘,手捏了一颗黑子,摆在棋盘上,将君玉晾在一旁。
君玉也不恼,笑嘻嘻地找了老人身旁的一个椅子坐下:“爷爷,您这黑子这样走,不就是给对方阵营里送人头吗?”
老爷子尴尬,仿佛心思被戳破,恼怒的道:“你们这些小娃子只顾眼前的利益,岂懂得我的心思。”
“嗯,您考虑长远,老谋深算,是晚辈远远不及的。”
“哼!知晓自己是晚辈,却没有一点身为晚辈的自觉。你算算,你来这京都足足有四天,第五天才想到我这老爷子。”
“哦,原来您是数着日子过的呀,记得这么清楚。”
老爷子老脸一红,道:“我就是记性好了点,谁数着日子过?小丫头,你可别把自己想的太高了,老爷子我贵人事忙,可没时间想着你。”
“懂,懂,君老将军一心想着保家卫国嘛。”君玉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笑翻了。
“爷爷,知晓你爱喝雪顶茶,我这次给您带了几斤雪顶茶。”
眠衣将手中的雪顶茶递给刘伯。
“奢侈。”老爷子嘴上虽说着嫌弃的话,身体却诚实的很,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茶,砸吧砸吧了嘴。
君玉好笑,知晓老爷子已经迫不及待了,道:“爷爷,不如我就给你泡一盏雪顶茶,您检验检验我茶艺进步了没有?”
老爷子眼中一亮,叹息且勉为其难地道:“我又要辛苦一天了。”
“爷爷,暖玉的效果可好?”君玉用开水烫壶,再将烫壶的水倒入茶盅内,进行温杯。
“还可以。”老爷子语气淡淡。
一旁的刘伯倒是难掩激动道:“可要好好的感谢小姐了。自从小姐把君府的地板换成暖玉之后,这君府冬暖夏凉。往年冬天,老爷可是坐在卧房的暖炉子旁边,动都不想动一下,今年老爷都能在客厅下棋了,没有一丝冷意。”
“刘寅,你真是越老越不稳重了。”老爷子喝道。
君玉将茶叶装入茶荷中,然后用茶匙将茶荷内的拨入壶中。
笑道:“刘伯伯这才是真性情。”
“咚咚一一”一黑衣男子,敲了敲门,走到君玉面前。
“拜见主子。”
君玉嗯了一声,高提水壶,自高点注,使茶叶在壶内翻滚散开,顿时,一股清香在室内晕染开来。
夜合起身,站在眠衣旁边,君玉身后。
君玉刮去茶叶表层的一层泡沫,把泡好的茶斟入杯中,递至老爷子面前:“爷爷请尝。”
“醇而不浓,清而不淡,香似幽兰,味若山雪。茶艺还行,但贵在这雪顶茶不是凡品。”
“爷爷喜欢便好。我前不久收罗了一套用蓝田玉制成的茶具,可使茶香经久不散,配这雪顶茶最适合不过了,日后我让夜合给你送来。”
“京都牛鬼蛇神众多,夜合是你的左膀右臂,今天你便把他带回去,也不用让他经常给我跑腿,屈就了人才。对外便宣称是我送给你的侍卫,也无可非议。”
“给爷爷跑腿怎么叫屈就了人才呢?爷爷,你可能不知道。相比于满堂红,夜合还是特别乐意给爷爷您跑腿的。”
听到满堂红这三个字,夜合身子僵了僵。
老爷子一默,在君玉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这死丫头,竟然拿我跟满堂红作比,胆子肥了。”
“爷爷,你想到哪儿去了?不过是打个比方。我不是心疼没人陪你吗?你也不必担心我,我可不只有左膀右臂,还有三头六臂呢,改天便把他们调到京都来,给我撑场子。”
老爷子被逗乐了。
“过几日就是冬至,到时你便以君府唯一的嫡女的身份去参加排冬仗。”
“好”
老爷子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回君府,天天在你外祖母家待,也不像样。”
“等我找到我娘的一件东西,便回来住。”
老爷子点点头,话头突然一转,没头没尾说了一句:“陪我下盘棋吧。”
“好。”君玉起身盘膝,坐在老爷子对面,然后对夜合和眠衣说:“你们许久未见,也别站在我身后跟个木头似的,到别处玩去,交流交流感情。”
夜合脸微红道:“谢谢主子。”
于是害羞的夜合和冷漠的眠衣出去了。
刘伯见状,便与夜合眠衣一同出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了君玉与君老将军两人。
窗外寒风朔朔,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一盘棋,一壶茶,一缕烟,尽显温馨。
棋盘纵横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道。
君玉执黑棋,老爷子执白棋,黑子先行,白棋紧跟,两人开始在棋盘上布局,一时之间,小小棋盘,罡风激荡,杀声震天。
一人一子,老爷子步步云淡风轻,以退为进,漫不经心,悠然自得。君玉的棋路则带着少年不羁的英气,步步紧逼,锐气凛然。
“你已经决定好了要踏上那条路了?”
“我这几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踏上这条路而做准备,从未迟疑,也从未想过要退却。”
“你要知这条路千难万难,尸骸遍地。你若踏上了,便一步都容不得你回头了。”老爷子叹息一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爷爷,我们如今走的路不也是尸骸遍地吗?与其囿于生活的困苦死去,碎在烂泥里,无人知晓;不如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书写锦绣河山,让万民铭记,流芳百世。”君玉的眼睛发着光。
君老爷子透过眼前的君玉,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小丫头。
“小玉,告诉爷爷你以后想做什么。”那时候老爷子还尚年轻,只是两鬓有几撮白发。
“我以后想手捧一杯清茗,看风轻云淡,云卷云舒。”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当一只米虫。
“那你想不想跟爷爷上阵杀敌,保卫家国,当一个大名鼎鼎的女将军……”老爷子絮絮叨叨了许久,却见君玉已经躺在他的腿上睡着了,无奈的笑了笑。
一件寒风,悄然的钻进厅堂,吹散了老爷子的过去。
小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以前还想要你当一个女将军,保家卫国,如今你却是要踏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老爷子叹息。
“爷爷,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又何谈保家卫国?”君玉棋风愈发凌厉。
“我不想以后还有更多像父亲一样的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冤死在权谋争斗之中。”
老爷子落下一子,叹息道:“你要记住,爷爷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君玉心头一阵暖意,笑到:“知道了。”
老爷子第一次说这种肉麻的话,颇感窘迫,敲了一下君玉的额头,道:“你的棋风,戾气太重,少年心性,没有精进一点。等你什么时候能收了这戾气,便什么时候再和我下下一局。”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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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梅院
“夜合,最近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君玉拨弄着插花瓶中的梅花。
“暂时控制住了,但时刻有恶化的风险。”
“尽快找到纪岁珠,不能再拖了。”君玉一脸严肃。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