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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清晨还带着点微微地寒凉,薄雾清霜挂满枝头。

晨曦透过层层叠叠地树樟,疏疏落落地撒下来。

怀虚眯了眯眼,看向周边的层叠连嶂的树林,眉头紧锁,他在这片树林中已经被困了三天,进不得,退不得,出不去……

肚子有些咕咕作响,怀虚揉了揉干瘪地肚子,取下身上的包袱,拿出最后半张饼,看了看,想了想,掰开一半继续放回包袱里面,咬着另外一半硬邦邦的饼。

“师傅”

想起师傅的嘱托,他不由地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地纸,捋平,展开。

这,似乎是一张地图。

说是似乎,是因为图上一没有明确的指示路线,二没有指示方向,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彼此交错着,线条有些粗,有些细,有些实,有些虚,也不知究竟是些什么意思,真是让人头大。

怀虚揉了揉头疼的脑袋,瞪大眼睛仔细认真地盯着图上的线条,时不时抬头,或望望天或皱皱眉,有时也环顾下四周,脑中不停地思索着那些线条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

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一二,怀虚干脆不再研究,把那地图随手折了折,又塞回怀里。拿起那啃了一口的饼,又继续咬了起来,不够,就又把包袱中的另外半块也一起吃了下去。

“嗝”

“好饱”怀虚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吃饱的肚子,又摸了摸背后轻飘飘,没有一点儿重量的包袱,“这下可真的没有退路了,一定要出去”他握紧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嗯,怀虚,相信你,一定能出去的”

“这该怎么选?”

他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迷茫地转头看了看。

原来,他正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没了路,原因当然不是他走不动了,而是前面出现了岔路,还不止一条岔路,而是七条岔路。

“不管了”他双眼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开始念叨“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捉只小松——鼠”

“就是你了”

他睁开眼,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林光中,那条路披着满身落叶,带着灌木荆棘无限地延伸到深处,直到看不见……

“嘶”

怀虚不由地吸了口冷气,“这是什么运气,其他的路看起来好歹明亮有光一些,看着顺坦一些,唯独这条路光线几乎全被长成的林荫遮蔽了,阴森森的,看起来就十分不好走,哪里像什么出路?”

尽管心中也十分怀疑这条路能不能出去,不过他还是走了进来,没办法,谁让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呢,再难走也要走下去不是!

整条路上遍是枯枝落叶,走起来“沙沙”作响,林子里更是有不少灌木荆棘,还夹杂着一些残肢断骨,也不知是人的还是动物的,他一边走,一边捡拾,现在才不过刚走了一小段而已,却已经累的够呛。

清理处一处干净的地方,略作休息。

他放下手中捡拾的枯骨,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神情悲悯的看着眼前的枯骨,“佛说众生平等,不管你们是人是兽,曝尸荒野,尸骨无归总是可怜。今日小僧路过,将你们敛归一处,也是希望你们能有所归处,有失礼之处,还望你们不要介意,多多体谅,小僧会为你们念经超度,愿你们可以魂有所安,不必再受孤独飘零之苦,来生也可做个安稳之人……”

说着,他十指相合,双目微闭,脸上神情庄严而肃穆,口中轻诵: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抧多迦隶莎婆诃……

如此循环往复百遍,他才停下,睁开双眸,口中又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才放下手,从旁边捡拾了一根比较尖锐的树枝,在枯骨旁边刨了一个坑。

一一将那些枯骨小心仔细的放入坑中埋起来,接着他又找了个稍微大点的木棍,劈开一半,当做墓碑插在那堆起来的墓上,想了想,他咬破手指,在那简陋的墓碑上写下:轶人碑。

做好这一切,夕阳已暮,天色也暗下来了。

天色暗下来之后,整个树林更静了,也更幽闭了。

耳畔是夜风穿过树林,发出婆娑地声音,呜咽呜咽地很是有几分怕人。

头上,清冷的月色被层层叠叠地树樟遮住,只稀疏地透出几分,显得很是幽寂。

怀虚捡拾了一些枯木,堆在一起,生了些火,火光在浓重的夜色中一闪一闪的跳跃着,仿佛扑闪着翅膀飞舞的萤火虫,发出幽幽的光,驱散了些夜里的寒凉。

怀虚抬头看着林叶间疏落的星光月色,随着晚风,在林叶间轻轻晃动,仿佛流萤煽动的翅膀……

“看起来明天是个好天气”他自语道,不由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呢”,他揉了揉有些困倦的双眼,就地靠着那墓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的时间转瞬即逝,晨曦撒下温柔的光,轻轻地拂向大地,空气中传来清冷地气息,怀虚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僧衣,阳光从缝隙间落下,撒下一地光明。

“不要……,回来……,回……”怀虚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天亮了……”,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看向明亮的天光,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下身后和四周,口中不禁庆幸道“还好,还好,幸好只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惊跳的小心脏,大口呼了几口清冷地空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昨夜他梦中睡得正熟,背后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只猛虎,那虎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狂追猛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见那虎追赶过来,顾不得思索,随便找了条路就撒腿狂奔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路就像没有尽头似的,无论他怎么跑也跑不完,身后那猛虎不紧不慢的追着他。正在疑惑间,一双手突然抓住了自己……怀虚疑惑的朝身后看去,却只见身后白雾茫茫,什么都看不清,顺着那手瞧去,也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大概的影子,无枷以为是过路的行人,也没怎么在意,便又转过头,只见原先那没有终点的路上不知何时起了漫天大雾,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而那路的前方不远处则是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洞,正往外不停的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白雾。

怀虚试图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那手扯着自己并不放松,他转头看去,却见那雾中的人影朝他摇了摇头,无枷不解,正要张口细问,眼角却瞥见身后追赶他的猛虎不知为何竟直向那光洞扑去,他出声想要阻止,却见它瞬间就被那光洞所吞噬……

怀虚擦了擦额上地冷汗,呼了声佛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就要告辞了,还望你们好生安息,愿你们来生得享安宁”。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驱散了那股淡淡的凉意。

走出那片夹杂着灌木荆棘的小路,来到了新的岔路口。

“这次该走哪边?”他又有些无奈的休息抓了抓头,看看这条,又望望那条,却始终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

“算了”他眼睛一闭,心一横,也不点兵挑将了,蒙着眼睛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接着走了下去……

“咦,这条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呢?”他自言自语道。

“哦,我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地道“这不就是我昨天梦中被猛虎追赶走的那条路吗?”

他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四处打量着,林野苍莽,道路曲折,蜿蜒着延伸到远方……

“还真是”他心中暗暗的道,脚下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日落月升,月下日起,天色明复暗。

“终于走出来了!”

初阳撒下第一缕光辉的时候,怀虚忍不住兴奋的冲着树林外的世界大声喊道“我出来了,真的走出来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兜兜转转在树林五六天,终于在今天走出来了。

心情畅快地他脚下走路步伐也不由地轻快了许多。

“老伯,”走了许久才遇到这么一个人,出声拦住过路的老伯问道“请问老伯,这附近可有什么斋棚客栈?”

那老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看他虽举止不凡,但身上衣衫褴褛,颇有几分落魄的样子,不由地生了些好奇,问道“小师傅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外地人?”

“正是”怀虚解释道“小僧是从镇关城来的,要到相佛寺去,因为途中遇到了麻烦,所以耽误了些日子,还劳老伯行个方便,指个路”

“小师傅是从镇关城来,要去相佛寺?”老伯听完他的话,更加疑惑的看着他,重复了一下。

“是啊,有什么问题?”

“这个……”那老伯犹豫了一下,这才道“问题是没有,但这条路不是去相佛寺的啊,而是去岳阳城的”

“啊……”怀虚呆呆的愣住了,“我走错了?”

“小师傅,小师傅你怎么了?喂……”

老伯看他神情不对,忙喊他几声,见他没有应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莫不是傻了吧,他心中暗道,正要离开,突然被人抓住胳膊。

“小师傅?”他看向怀虚,眼中似有疑惑。

“咳……”无枷轻咳一声,口中犹豫地问道“老伯,你刚才说这方向不是通往相佛寺的,可是真的?”

“当然,我年纪虽然大了,可头脑还是清楚的,相佛寺和岳阳城一在南一在北,这我怎么能弄错!”他看了眼怀虚,问道“小师傅来的时候可是经过那‘迷之森林’?”

“是不是‘迷之森林’,小僧不能确定,但确实是经过一片树林,在树林里耽误了几天”他如实道。

“那就没错了”老伯道“从镇关城到岳阳城只有两条路,一是官道,二就是那迷之森林。但那迷之森林极易迷失方向,许多人进去后便再没有出来过,看小师傅这样子,想必是在里面也吃了不少苦吧?”“嗯”“不过小师傅能从那迷之森林里出来,想必自有不凡之处”他道“老人家我能说的就这些了,小师傅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我还赶时间呢?”

“且慢”怀虚道“小僧想问老伯从这里去相佛寺该怎么走?还有……”他脸色微微涨红,像是不好意思地说出口“还有这附近最近的客栈在哪里?”

“哦”老伯明白了,道“这里没有客栈,倒是距离这三里的地方,有一个客栈,小师傅可以去那边看看,也好顺便打听一下去相佛寺的路线”

说着,那老伯就走了。

“多谢老伯”

怀虚继续向着三里外的客栈出发。

日影西斜,已过了正午时分,寒暄百无聊赖的倚在路口旁的柳树下,不时地抬眼看向空荡荡的路上,等待着过往的路人行客打尖住店。

“来个人吧”他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老板派他来揽客已经两天了,可他到此刻为止也没有遇到一为客人,今天要是再没有一个,他可真是……

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一个黑点跃入他的视线,那黑点越来越近,竟然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少年。

“公子可是在找客栈?打尖还是住店?”韩云卿迎上去“我们客栈可是方圆五里之内最好的客栈,吹风观景绝对给你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身临其境的切身体验……要不要尝试一下?”

“嗯”

“客官,这边请——”

寒暄一边引路,一边细细打量他,见他虽然衣衫残破,褴褛,但言谈举止却落落大方,想必也是识礼之人不过一时落魄,倒是生出一点儿‘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老板,来客了——”

“小二,接客”老板头也不抬地喊了一下。

“是”

小二哥殷勤的跑过来,“客官,你别看咱这店小,东西可齐全这呢,来点啥?”

怀虚点头施了一礼,“有劳了,随便一些斋菜就可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备些热水”他看了下自己,有些赧然地道“小僧想先洗漱一下”

“好嘞”二小应道,似乎全然不担心这位客官有没有银子付账。

“嗝……”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怀虚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客官,吃好了?”

小二哥笑眯眯地迎上来,“对小店的饭菜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怀虚点头道,“斋饭很好吃,多谢”

“客官既然如此满意,那不如把账结一下吧”小二哥笑眯眯地道“一共是三两三钱”说着,手也伸了出去。

“呃……”怀虚有些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一旁的寒暄,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衣兜,不好意思地道“哪个……”

“没钱?”小二看他这般模样,已然猜到了。

“嗯”怀虚尴尬的点了点头“施主,你看小僧是出家人……”

“哎,打住”小二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打眼瞧着他“和尚?”

“嗯”

“和尚,你怎么没剃头?”

“小僧……”

小二哥没让他接着往下“先不说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就算是真和尚,那也是要给钱的,快点……”

“这位公子……”他求救似的看向寒暄。

“别看我”寒暄避开他的眼神,无奈地摊手道“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也帮不了你……”

“这话没错”小二哥接着道“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已经卖身了,别看了,你再看他,他也是帮不了你的”

“真没钱?”小二哥看他左顾右盼的,实在是拿不出来的样子,不由地问道。

“嗯”怀虚点了点头。

“那好办”小二笑的‘不怀好意’,大声喊道“老板,有吃白食的”

“谁呀,敢在我们店里吃白食,胆子不小啊”说着,掌柜的就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

“他”小二指了指无枷。

“你?”掌柜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看你的样子,斯斯文文的,不像吃白食的,怎么着,是觉得我们店小,好欺负不是?”

“不不不,”怀虚赶忙摆手解释道“掌柜的,你听小僧说,小僧不是故意不付银子的,实在是现在拿不出来,现在小僧身负师命,有要事在身,实在是耽搁不得……掌柜的,你若是肯相信小僧,放了小僧,小僧保证一定会回来双倍支付银两的……”

“小僧?”他看着怀虚问“你是和尚?”

“是,小僧是俗家弟子,所以未曾剃发……,但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请掌柜的相信小僧……”

“打住,打住,你是和尚,你姓甚名谁,师傅是谁?在哪里修行?”

“小僧名唤怀虚,跟随修辞师傅学习佛法……”

“停”掌柜的制止了他再说下去,“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他的徒弟”

“是,所以掌柜的你一定要相信小僧……”

“你是那个老和尚的徒弟,那我就更不能信你了”掌柜的道“那个老和尚一向最不靠谱,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了许多次也未付账,正好你是他的徒弟,那就一起都算在你头上”他看着怀虚,思索了一下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有银子的人,这样吧”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寒暄,道“你就和他一样留下来打工还债吧!”

“反正已经多了一个,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他嘴里小声嘟囔着。

“啊……”怀虚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啊什么啊”掌柜的敲了一下他的头,“师傅债徒弟还,没听过啊,还是你想让你师傅背上欠债不还的恶名,坏了他三圣的名声?”

“嗯?”怀虚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他怎么可能让师傅的名誉因他而后半点损伤,那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

“那不就得了,干活吧你”

“哎,这是第二个了,你猜会不会还有第三个啊?”

店小二和厨房的老肖躲在一旁看戏,小声地道。

“应该不会了吧”老肖道“哪有人这么傻?”

“这不就一个嘛”小二朝前面苦着脸的怀虚努了努嘴,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再说了,以我们掌柜的能力,别说一个,就是再来几个,我也不奇怪?”

“真的啊?”老肖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

“要不要打赌?”

“好啊,赌什么?”

“就赌这个”小二抬了抬手中的一碟花生米,“要是七天之内没有第三个,我给你买花生米,七蝶,要是有,你给我买七碟,怎么样,赌不赌?”

“好”

“你就等着给我买花生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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