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是在许沐漓拍着戏的时候到的,彼时她正在拍那场在北境王寿宴上唱《长生殿》的那场戏。
周围场景喜庆,诸位王族显贵聚一堂,欢声笑语把酒让,羊肉上桌十里飘香,一派畅意粗犷。
偏偏台子上美人儿一身粉儒霓裳,朦胧面纱随风飞舞,脚腕上有铃铛叮咚作响。她神情专注讨喜,扮相是戏剧的,却又充满异域风,上一秒还在唱着杨贵妃的万千柔肠,下一秒就是欢欢喜喜向北境王贺寿。
“好!”
待导演喊了“卡”,一旁的宋钰忍不住大声叫好。
“我说贺导,你从哪发现的这小美女,不错啊这演技。”
他把手搭在导演肩膀上,一脸赞许地看着许沐漓。
“贫,你给我贫…”贺导抄起旁边的文件夹作势要打他,他慌忙抱头向一边躲。
许沐漓提着裙摆走上前,看到的就是这副生龙活虎的画面。
“小美女你好啊,我是五皇子宋钰。”
他摘了墨镜笑得灿烂,大漠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脸上,帅则帅矣,不过那模样果真是…骚包十足。
许沐漓会意,这人脾气应该算是好相处的,施施走近几步。
“你好宋前辈,我是许沐漓,你未来皇嫂。”
她福了福身,语调轻快些,再配上这身古装戏服,还真有种异域公主的感觉。
宋钰笑声爽朗,连道了两声“有意思,有意思…”
刚伸出手想同许沐漓握手,贺导一把抓住他胳膊。
“你小子少打人主意,走,跟你安排一下这几天要拍的戏。”
贺导向来稳重寡言,能把他逼成这样炸毛的也绝非凡人了,她抬头看向宋钰,笑意从嘴角流露。
“我走了啊,美人下回见。”
宋钰边走边抛了个媚眼,不知道粉丝们看见自家花美男如此油腻,该是多么伤心啊。
许沐漓莞尔,剧组里来了这么个活神仙气氛应该会活跃不少。
她转身走进化妆室脱了戏服卸了妆,今天女主角夏婵也会到,全组人员基本到齐,晚上会有聚会。
这些天她跟剧组的人都相处不错,该有的礼貌是不缺的。现在组里的人不多,大家都是各奔前程忙碌着的人,所以她与工作人员相处起来也挺轻松随和。
群演们看她没什么明星架子,也不跟别的演员一样身边都左拥右护有助理照顾着,一时间拍完戏也常常来找她聊天。
东家长李家短,有的本地群演也讲起了敦煌的趣事,甚至有一次收工早,演客栈老板娘的王大姐还偷偷带她去看了骆驼队。
许沐漓第一次来到沙漠,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又时不时冒出两句傻傻的问题,逗的大家直乐。她们大多是剧组在本地招的群演,时间久了,有几个年龄大的大姐都把她当小妹看待,怕她水土不服,有时候家里做了好吃的还会偷偷带给她吃。
许沐漓很喜欢这种纯朴亲切的感觉,就像是从前小南巷里跟邻居们相处一样,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也不用去刻意揣摩对方的话。
这天晚上的聚会场子不大,主要是几个主演和导演,副导还有制片人等人。
聚会当然是少不了劝酒,许沐漓自知酒量小、酒性差,尽力推脱,但是又不能得罪了在座制片人,偏偏谭芷若一直把话往她身上引,一杯接着一杯,她有些招架不住。
“沐漓真是厉害,这才刚过了多久,就让我们梁导赞不绝口了,来来来,给我个面子,这杯你必须得喝啊。”
谭芷若说些就把酒杯递上来,微微欠身,这姿态让她不得不接。
“谭前辈说笑了,还是多亏了大家的照顾。”她站起来时脑子里有些晕,恍恍似站在云端。
她看着谭芷若看向她的眼睛里闪着狡诘意味,忽然有些了然,是她这阵子风头太盛,盖过某人,惹她不高兴了。
不过这面子她不能驳,一杯白酒下肚,火辣辣的,烧的肠胃疼。她有些明白,古人为什么会饮酒取暖了。
想着想着一旁的李制片人又举起酒杯,说祝愿《朱雀》拍摄顺利,往后收视率大增。
在坐所有人都笑着喝下这一杯,许沐漓也跟着喝下了,有些反胃,脸上红绯耶晕染开来。
缓了片刻,又听到一声娇滴滴,笑盈盈的询问声:“沐漓,我听说你之前学过戏是吗?学戏可是个苦行当啊。”
她僵硬地对着谭芷若笑了笑。
“是啊谭前辈,我十几岁时去北城学过几年。”
“小小年纪也是不容易。”她作势摇了摇头叹道。
“你也别叫我前辈了,算起来我也只比你大几个月,往后叫我小谭姐吧。来,这一杯算是你我姐妹间的。”
她笑得大方,若不接倒显得许沐漓扭捏了。
宋钰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桌子对面这出好戏,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此时许沐漓内心只有绝望两字,这谭芷若也是厉害,招招紧逼,偏偏又不会留下欺负人的名声,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她热情大方。
正是两难的时候,包间的门被推开,来的人是今天的女主角夏婵。
“对不起了大家,我来迟了,实在是忙。”
包厢打开时隐隐透过凉气,外面的温度不高,来人却只穿了一袭香槟长裙,显然是刚刚赶过来的。
宋钰从她进来时目光就胶着在她身上,看到她径直走开一颗心更是砰砰乱跳,不知不觉已经伸出右手,但张张嘴,又是无言。
夏婵眉眼清澈柔暖,径直走到导演身边道了声歉就挨着他坐下了,全程却没有看他一眼。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宋钰尴尬的笑一声也落了座,拿起酒杯闷了一大口。
“刚刚在楼下遇到了顾总,他说等会上来。”
夏婵侧身小声跟贺导说道,刻意避开了宋钰的目光。
“顾总?”
贺导有些惊讶,显然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空降,压低声音向夏婵询问起来。
包厢里乱哄哄的,许沐漓听得不真切,隐约听到顾总二字,心里是有些疑问的,但转念想又不会这么巧,暗暗松了口气,夏婵的到来倒是不经意为她解了围。
许沐漓这时候已经是强撑着精神了,拍了一天的戏,刚刚又吃得少,喝了多杯酒,一番应酬下来,觉得脸都要笑到僵掉。
中途贺导接了个电话转身匆匆走出包厢,过去片刻,回来时身后跟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光影蜿蜒,勾勒出他直挺的身形。
“这位是我们这部剧最大的投资商,顾庭深顾总,之前跟老梁、老田我们都见过,你们几个也来见见。”
贺导率先走进来介绍道。
几个制片人热络地跟那人打起了招呼,他微微点头示意,唇线紧抿,隔得远,但是许沐漓看得出来,他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
她呆坐在原地,眼神有些慌乱,顾庭深怎么会来,还是投资商,之前没人告诉过她。
满心疑惑无处解答,只能暗自庆幸身边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埋头期盼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哪成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身边突然一阵凉意,是顾庭深夜晚赶来从外面带来的寒意,混着隐隐松香,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来的路上坐的久了有点晕车,还请梁制片换到那边空座,我想挨着窗。”
这人还真是冷,许沐漓暗暗想,声音都跟那冰渣似的。
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看他眼睛里似乎又有了笑意,就像是小时候恶作剧后的狡诘,于是把头埋的更低了。
这梁制片也是不争气,说换就换,许沐漓在心里隐隐吐槽了一番。
“不知顾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贺导满上杯子敬了他一杯,梁副导和其他几位制片人也跟着起身附和,纷纷举起酒杯。
“恰巧路过,是我考虑不周打扰了。”
顾庭深在她身边坐下,答的不卑不亢。
许沐漓自知不能再继续装鹌鹑,抬起头,忽然对上了顾庭深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像是坠入六月的星河,再看窗外的月亮,也觉得它是同她一样烂醉如泥了。
顾庭深不可掩的牵动了嘴角。这姑娘和小时候一样呆傻,再怎么装的清冷还是盖不住性子,不能喝还把自己弄得醉意浓浓,以为闷着头就可以掩耳盗铃了,真是让人生不起一点气。
他来后,在座的人明显更不自在,顾庭深话也少,坐在那里就有种不容人忽视的气场,又添了几道菜,吃的差不多就匆忙结束了这场小宴。
许沐漓后来吃的味同嚼蜡,话更是极少,所幸没有人再劝她喝酒,可因为刚才喝的太多,胃里还是翻滚的难受。
听到贺导说结束的话,她心里雀跃,站起来时有些猛,幸亏慌乱中有人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栽倒。
脑子被晃的更疼了,看东西都似乎有重影,面前好像浮现出好几张怒气轰轰的顾庭深的脸。但是下一秒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却猛地惊醒,瞬间觉得醉意散了大半,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敢喝这么多酒,回家腿给你打断。”
一副老父亲的威严语气,在场人无不震惊,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那位向来不轻易表露情绪的贵人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