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来得格外地慢。

沈清丞坐在医院一楼候诊大厅的椅子上，看着时间，如是想着。

他其实知道沈卿落找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赶来医院了。

他到的时候，沈卿落已经送入病房里了。

他不敢进去。

当时他还不知道，沈卿落可能会醒不来。只是想着，她醒来可能不会愿意看见自己，于是就没有进去。

医生来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过，就到转角避开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病房的门没关，他也听到了医生的那些话。

沈卿落可能会死！

沈清丞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他是讨厌极了沈卿落其人的，这么多年，讨厌她嫌弃她，早就成了习惯。

可听到她可能要死了，他心里闷得发慌，完全没有一丁点欣喜。

他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有一丝欢喜。

可是并没有。

但他明明真心厌弃她。

可最初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好像一切也是从十二年前开始的吧。

十二年前，沈卿落五岁，他九岁。

他们也曾是团结友爱的好兄妹。那时候，沈卿落被宠得比现在更无法无天。

有父母偏宠，还有长辈疼宠，加上兄长们对她无有不应。才五岁的沈卿落，是家里的混世小魔王。

可再如何无法无天，那时候的沈清丞，还是将妹妹捧在掌心宠。

父亲确认死亡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沈卿落还不知道“死”是一个什么概念。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

一听到有人提起爸爸，她就哭着闹着，一定要找爸爸。

混世小魔王一发威，哪里是轻易就能哄得住的。

沈清丞听到父亲亡故的消息，整个人都是怔的。

他已经没有心情顾及妹妹了。

甚至在沈卿落缠闹他的时候，他说了很过分的话，把她吓得不敢出声了。

他说了什么？

沈清丞努力想着，他究竟对那时候的沈卿落说过什么话，让他们后来，再也不复最初。

可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但，让他们逐渐成仇的缘故，在他不再去压抑的记忆深处，逐渐明朗。

不管他曾经说过什么，他不记得了，沈卿落也不会记得。

甚至于，在那之后，沈卿落也没记他的仇的。

小小的五岁孩子，能记得什么仇恨。

是他自己过于偏执。

因为在父亲去后，母亲深居简出，身体虚弱，不再管他和妹妹。而妹妹，被爷爷带在身边，大多数时间都跟爷爷住大院，他们兄妹，一下子被拆散。

他当时觉得，他跟妹妹是被拆散的。

可沈卿落年纪小，没心没肺的，身边都是爱她的家人，她又哪里会去区分，亲哥哥和其他家人有什么不同。

可沈清丞当时却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沈卿落背叛了他们一母同胞的最亲密的联系。

……

少年偏执，一直影响着他。

沈清丞一直以来刻意忽略自己内心的偏执，不过是想让自己对沈卿落少些愧疚罢了。

可他愿意去直视内心的自私时，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是让他们兄妹成仇的根源呢。

他不记得自己九岁那年说过什么了。

但不管那时候说过什么，都不是造成他们兄妹成仇的原因之一。

可长大之后，他对沈卿落说过的那些，在此刻，都一一在脑海里响起。

口不择言下，他曾经诅咒她去死。

……

沈清丞垂下肩膀，双手忍不住捂着脸，心里痛极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在心里不断道歉。

对自己，对过去，也对沈卿落。

可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早就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笑了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