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无比清晰地记得,刚才茫然走向那座法阵前,目光落在那道狭长缝隙上的刹那,自己竟然又感受到了那声神秘召唤,没错,并非是听到,而是单纯的感受。
那是一种幽深奇特的感觉。他心底最渴求的欲望仿佛在那一瞬间被一下子激发,吸引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前。
想到这里,南山顿时生出警惕,下意识后退几步,与墙上那座残缺法阵保持一段较远的距离,甚至转过头去,不去用眼睛直视它。于是,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投注到一旁的石像上。
南山心中不断回忆与思索先前自己身上发生的诡异状况。沉吟半晌后,他心念一动,忽想起灵芙儿传他的术法中,似乎有一两种可以隔空感知,看到许许多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南山当下默念口诀,一股浓郁的气机瞬间自他体内缓缓流出,如藤蔓般蔓延向那座法阵。果不其然,通过这种方式,他所看到的法阵与明显多了不少之前并未发现的东西。
首先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从法阵中散发出的那股浓郁气机。在他的感知里,它们呈现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团团簇簇地汇聚成一片极为浓重的雾霭,向四面八方扩散,给人以一种云山雾罩的深不可测的感觉。南山至此才明白,初见这座法阵时那种强大感觉的由来了。
浓密的气机将阵法笼罩得严严实实,顿时勾起南山强烈的好奇。他开始尝试着让自己的气机穿透雾气,本以为会大费一番周折,谁知竟颇为轻松。而且与其说他是穿入,倒不如说是那团雾气主动给他让路。
随着感知越来越深入,那座空间法阵终于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他的心中。
依旧是一张巨大蛛网的形状,网上密布着一只只小虫子,只是异于肉眼所见,它们这一瞬仿佛都有了生命,正以一种奇特频率共震着。渐渐地,南山的心跳也被这种律动所吸引,频率逐渐被同化。
对于这一波动,南山心头忽没来由生出一股极为熟悉的奇特感觉。猝然间,脑海深处似有什么东西被激发了出来,似乎是一幅幅画面的碎片,不断割裂着他的大脑。
南山觉得自己马上似乎就要想起些什么,然而只要他的思绪沉入那些记忆碎片里,就会遭到铜墙铁壁的阻隔。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些记忆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一种时不我待的危机感更让他开始操控精神意念,不断重重撞击那层屏障,久之其上出现了一圈巨大的裂纹。
大唐皇宫中,一道黄袍身影正专心批阅着奏折。蓦然间,他的手剧烈一颤,朱笔从他手上滑落,溅起一片血红。一旁的贴身太监忙上前惊询,黄袍人刚摇手想说些什么,全身却忽然一僵,瞳中赤色骤然褪去,然后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坐下。
裂痕似乎越来越细密了,眼看屏障即将被破开,之前那股奇异的召唤感觉却再次浮现心头,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这召唤不仅盖过了那奇异的律动,也压住了他精神的执拗冲撞,诱导着他不断将气机探向那道狭长的裂缝。
于是,南山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不知不觉间再次被那道裂缝吸引,开始慢慢地朝前方走去,并探出了手。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道狭长裂缝的刹那,庙内的空间忽然发生了剧烈的扭曲,一道曼妙红影凭空出现,抬起修长美腿,将南山狠狠地踢飞。只听碰的一声,南山撞到大帝石像的底座上。
南山揉了揉剧痛的胸背,忽然清醒过来,一脸茫然地睁开了眼。他刚准备起身,忽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还给你”,之后头猛地一痛,似被一根又长又硬的东西砸中。最后,他无比悲催的昏厥过去。
昏迷前的一刹那,他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嘀咕:“这簪子明明很轻啊,而且刚才我也没使多大劲,这小混蛋怎么就昏倒了?”
南山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双平淡中略带几分焦急的眼眸,他抑郁的心情顿时变得大好。“你终于醒了。”柳回春似是松了口气。随后,她留下了一句“好好休息”,转身匆匆离开。
南山隐约感受到柳回春的言语里似透着一丝不悦,刚起身想叫住她,忽觉头部一阵眩晕,撑不住又坐回了榻上。一道身影这时从旁闪出,南山这才注意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顿时明白柳回春匆匆离开与不悦的原因了。
红狐狸正一脸谄媚地看着他,笑嬉嬉端给他一碗药,催促他趁热喝,还问要不要她喂,哪有平日里半点嚣张跋扈的样子。事若反常必有妖,南山立刻就察觉了她今天的不对劲,然后由此联想,顿时就想起了昏迷前那个听着似乎极为极为熟悉的女声……
南山没有答话,也没有接药,而是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道袅袅婷婷的红影,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仿佛是在问之前是不是你就把我砸晕的。红狐狸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脱口否认道:“不是我!”
看着灵芙儿那足以假乱真的无辜眼神,又想起之前的无妄之灾,南山忍不住暗暗感叹,这还真是现世的报应。不过,尽管之后遭到了红狐狸的报复,可他并不后悔当初气走她的行为,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也是为了能让她尽快放下自己。
因心虚不打自招以后,灵芙儿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见南山依旧一言不发地她,红狐狸色厉内荏地连说了三个“你”字后,一时又不知接着该说些什么。她下意识转过头去,然后正好看到了门外露出的一小截绿色裙摆。
红狐狸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狡黠,音线忽变得异常温柔:“你在看什么呢?讨厌!是不是因为本姑娘长得很美呀?既然你这么想看,大不了本姑娘以身相许,让你看一辈子!”
南山见到红狐狸端药认错的样子,本已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接受她的道歉,于是从她手中端过药来一饮而尽。结果却听到了她后来的这番话,南山顿时满头黑线,刚到喉间的药一下子全喷了出来。也幸亏灵芙儿闪得够快,否则就会被浇成落汤狐狸了。
也许红狐狸说完这话后是真的有些害羞了,随后竟有了几分忸怩的样子,虽在南山看来十分怪异,但不可否认,此时的她确具另一种少女风情。
南山干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朝红狐狸伸出了一只手。他这是在向灵芙儿要先前砸向他的那个东西,昏迷前他认出那根长又硬的东西正是他原本准备送出的杏簪。
灵芙儿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根杏簪,确定它还在后松了口气,却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呆呆注视着南山。
许久许久,她忽然恍然大悟,装作有些娇羞地道:“原来你是想牵人家的手?这么说,南山哥哥,你是同意看芙儿一辈子了?”
南山再次愣了愣,连忙缩回了手,正襟危坐。因为就在方才,他也看到了门外那一抹浅绿。
南山再次干咳几声,解释道:“灵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刚才我是想让姑娘归还我之前遗失的那根杏簪。”
“什么杏簪,我从没看到过啊?”灵芙儿茫然摇头,不久后忽然眼珠一转,再次装作的羞赧样子道:“南山哥哥,芙儿说破了你的心思后你是不是害羞了,不过你找的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
灵芙儿凌厉的攻势让南山节节败退,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转移话题,以示妥协。南山首先想起她多次阻挠自己进入昌禾庙的事,眼下看来,这似乎都与法阵有关。显然她那么做是为了阻止自己靠近那座神秘的法阵,这从她看到自己即将触及法阵前后焦急的神情与动作便能推断出来。
南山起初对灵芙儿之前的去而复返大感诧异。以他对红狐狸的了解,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后,心高气傲的她一时半会是绝不可能回来的。但如果说她回来是为了阻止自己靠近那座封印,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南山最关心也最疑惑的问题。南山推测灵芙儿一定是知道某些有关那座法阵的重要信息,于是下一刻神色一凝,问出了心中的这个疑惑。
灵芙儿默然不语,凝视了他许久,突然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天发生的的事,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哪天?什么事?”南山如坠五里雾中。
灵芙儿欲言又止,忽用一种极为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南山心中涌出一丝很不妙的预感。
“难道是我忘记了什么?”这一瞬,南山忽然想到之前脑中被激发的那几个记忆碎片,或许,真相就在那里。
一想到它们,南山忽然发觉自己已能从中感受到那些记忆的大体轮廓了,似乎与他的身世有关。至于对其中具体内容的感知,依旧被那层无形的壁垒阻隔,虽然壁垒已摇摇欲碎,可他的精神不知为何就是穿透不了。
南山追问再三,灵芙儿始终三缄其口。
联想到自己接连两次面对封印时意识的短暂丧失,南山大胆推断那座法阵定然是个极危险的存在,而触摸到那道裂缝似乎是一件极不好的事,也许会有大难临头。红狐狸那一脚或许可以说是救了自己的命。
尽管那妮子之后又用簪子砸晕了他,但他十分清楚那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昏迷的主要原因还在那个法阵的奇妙律动上,之前他在这股熟悉而玄妙的波动中激活了记忆碎片,却在企图唤醒它们时,精神陷入了极度的疲劳与虚弱。所以,她终究还是救了自己,这么一想,他对灵芙儿的刻意隐瞒也就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正当屋内两人都陷入沉默时,小秋月清脆的声音忽在屋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