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狸”这么做,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她知道自己仍放不下昊洵,所以用这种方式想让他心里好受点。
然而,昌禾只猜中了“红狐狸”一小部分的心思。她这么做更多却是为了让昊洵承她的情,兑现当初那个承诺。
有很多次,灵芙儿都忍不住想将情敌的苦衷毫无保留地告诉昌禾,说昊洵同样也受到魔君血脉的干扰与控制,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她实在割舍不了这段感情。
最后,她只能暗暗在心里,如此给自己这种自私行为寻找支撑:反正他们间隔着太多恩仇,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昌禾知道这些事后只会更纠结痛苦,所以自己何必多此一举,给他徒增烦恼呢?
然而灵芙儿不知道的是,昊洵恰恰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最后选择了抽身而退,成全灵芙儿与昌禾。
也正因如此,在得知族人无恙后,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的她才会那样固执地想以死谢罪,她这是想了此残生,脱离苦海!
然而后来,她没能架住全体族人及听杏阁弟子的苦苦哀求,只能无奈地以发代首。更何况,她看到昊魇拉住了她的衣袖,冲着她嗤嗤傻笑。
众人各行其事后,就只剩昌禾一人站在高高的安易城墙上。纵目眺望远方,回顾整场与昊魇斗智斗勇的大战,他只觉思绪万千。
曾经的他,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对于这场战役无多大用处。直到昨夜,当见到满天那如星辰般绚烂的精神之力时,他这才醒悟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一滴水并不可怕,但不要忘了,声势浩大、令人望之丧胆的狂浪大潮就是由亿万的它们组成的!
他的思绪不觉又飘到昊洵身上,但很快又刻意跳过。最终,他的思绪,伴随着视线,落到那个此刻正以弱女子自居、啥也不干、一副监工模样、正对她那些师兄弟们指手画脚的无良“红狐狸”身上。
“四师兄,你快点快点,每天吃这么多,怎么力气还不如饭量不及你一半的三师兄?”
“三师兄,你笑什么?那块砖码偏了!眼睛这么大,白长了?眼神怎这么不好使?”
“还有你,小师弟,不许笑,要懂得尊重你的这些师兄们!”
……
看着听着,一缕微笑自昌禾嘴角悄然浮现。而这一幕,冷不防被“红狐狸”转头看见。
红狐狸顿时便如发现宝藏般指着他大喊:“抓住他,那边还有个偷懒的!”
于是,一个时辰后——
昌禾大汗淋漓地将所有人一天的工作额都做完了。
他正准备歇口气,谁知耳朵就是一疼,却是“红狐狸”一脸心疼地责备他怎这么卖力,累坏了咋办?
夜色如水,明月如雪,柔柔洒在正端坐在屋顶的一男一女身上。两人原先一起坐在屋顶的这一头,不知不觉间又双双到了那一头。
“红狐狸”鼓着可爱的腮帮子,第一百零一次把身子挪到昌禾身侧,不过却是第一次抬起害羞的脸蛋,凶狠地瞪了昌禾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敢离我远点试试?
结果,她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昌禾假装在赏月,并附庸风雅地低声吟诵着《静夜思。
此刻,昌禾的脸早已是红彤彤的了。虽然他已经一千多岁了,但脸皮不知为何却越活越回去,竟不如还是南山时那般厚。
感受到一旁“红狐狸”越来越近的熟悉幽香,他真的很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动,可身体就是不听话地往边上挪。
他偶然间低下头,结果正对上“红狐狸”那羞恼交加的眼神。
“不要挪!”“红狐狸”大声警告,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挪了一下。
“红狐狸”怎可以如此直接、不害臊地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昌禾正在心中如此腹诽,冷不防身侧一空,然后就悲剧了——
原来昌禾不知不觉已挪到房顶边缘,“红狐狸”正是发现这一点后,焦急地出声提醒他。
昌禾的身体直直坠下,但在落地前一刹那,一道红影似笑似嗔似羞地“救”下了他。
眼前的场景怎如此熟悉?
这一瞬,昌禾有了些许的恍惚,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里。
“美救英雄,这是你欠我的第二次救命之恩,”灵芙儿抱着他重新跃起,貌似很用力地将他摔在屋顶上,“上次的账还没和你清算呢,你该想想今后该怎么好好回报本姑娘了!”
昌禾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暗道原来如此,怎忘了从天上掉下的那一次了?
见昌禾许久不答话,又见他莫名其妙地拍自己的头,“红狐狸”顿时一脸担忧地凑脸过来,又是摸他额头测体温,又是翻看他的眼睑。
昌禾怔怔看着灵芙儿一脸专注的样子,如痴如醉。
剪水双眸,粉红双腮,曾经尝过的温温润润的唇......这些无不早就深深烙入他的脑海。
当然还有她那近在咫尺、如兰似麝的呼吸,加速了他的心跳,燥热了他的唇舌。
这一刻,他想起了“红狐狸”十余年来的无声陪伴,想起了她一次次为自己舍身忘死的场景,也想起了她作为旁观第三者时的愤怒、凄苦以及固执的坚持,还有她因不舒服故意淋的那一场场倾盆大雨!
她曾如此地深爱他,而他却一次又一次......
然而,这次他绝不会!
蓦地——
昌禾一把将眼前这娇美的人儿打横抱起,在小狐狸猝不及防的惊呼声里,吻上了她白皙如玉的后颈。
同时,他附耳柔声问:“小狐狸,本座想用一生来回报你,你说可够?”
月光同样温柔照着昊洵,但在她,却只感到痛彻心扉的冰冷,忍不住缩了缩单薄的肩。
痴望着远处屋顶上那两道相拥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昊洵终于默默地转过了头,想遗忘那夜那一刻他温柔抱起她时的美妙感觉。
今日是安易城重建竣工的第三天。
此前,昊洵还想在安易多留几天,却在踌躇找不到合适的拖延理由;而如今,她竟连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也再也寻不到了。
她转头的动作明明那么轻柔,但发上金簪还是重重滑落了,扎到地面发出“叮当”的脆响,宛如心破碎的声音。
她含着泪,沉默地将簪子埋入土里,正如此刻的她,终于彻底埋葬了那段曾属于她的爱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