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树梢的乌云越压越低,发出隐隐的咆哮声。大雨瓢泼,废弃的草棚下,长约将火堆升了起来,另用木枝搭了个架子,烤着河里打来的鲜鱼。
夜里袅袅烟雾弥漫,火堆前暖手的柳笙笙打了个喷嚏。
长约忙放下烤鱼,将自己的外衣脱给她,“披着吧,别着凉了。”
柳笙笙往嘴里吹着暖气,“不用了,这天气怪冷的,你还是穿着。”
“我不冷。”长约把外衣披上柳笙笙的肩,低头拿起烤鱼递给柳笙笙,“鱼烤好了,趁热吃吧。”
柳笙笙接过烤鱼,正要咬一口时却见长约跟个小馋猫似的直盯着她,于是撕了一半给他,“给。”
长约踌躇了一阵,抓起烤鱼猛地往嘴里塞,活像一个饿了三天的鬼。
“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吃得到处都是。”柳笙笙笑着用袖口抹去长约嘴角的油渍。
长约直勾勾地盯着柳笙笙,待柳笙笙抬眼时便别过头去,将所有的思绪收入眼底。
“笙笙……”长约顿了顿,“如果我不是柳家的家奴……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长约的眼里闪着亮光,仿若星辰,“会不会……还对我这么好?”
“当然会了,如果你不是我的家奴,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朋友?”长约喃喃着这个词。
“对啊。”柳笙笙靠在墙根闭目养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超越主仆情义了。自从爹娘死后,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笙笙,其实……”长约回头,柳笙笙已睡着了。
他抿着唇,抚了抚柳笙笙的额头,“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大雨冲刷着黑暗的行道,慕容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吩咐手下将盼燕归的东西搬出去,琢磨着将这里变成发财之地。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慕容卿从椅子上起身,扫视四周,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握着拳出现在暗处。灯光照着来人的脸,半明半暗。
慕容卿握紧了剑,正要拔剑出鞘时忽地被掐住了脖子,扑倒在地猛地一顿揍,直到他不住地哀嚎求饶,才瞥见那人的脸。
“是你个小杂种?”
“你说谁是杂种?”长约挑眉。
“白天我的手下那么轻易就扣住了你,你身手没这么好……难道你是装出来的?”慕容卿吓得魂也丢了,“你……肯定不只是一个奴隶这么简单……你到底是谁?”
长约眯起眼,“你记着,我姓李。”
“李大爷……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马上把盼燕归还给你们……”
“当真?”李长约的手微松。
慕容卿见隙立即拔剑出鞘,在李长约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趁李长约受伤之际,周遭冲出了十几个手下将他团团围住。
“小杂种……跟本官耍阴招,你还太嫩了点……”
“打——给我往死里打!”
御案台牢房内,遍体鳞伤的李长约被绑在木架上,不停地承接着鞭挞。
“长约……长约!”柳笙笙从噩梦中惊醒,脊背凉飕飕的,一阵喘气后才发现李长约已经不见了。
邯城的车马辘辘,焦灼的地面晒出一道道辙痕。柳笙笙全然没个方向。
她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却也说不出个缘由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慕容家的小少爷昨晚遭刺客袭击了,现在抓了人送进御案台对簿公堂呢。”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竟敢袭击慕容卿?走走走,去瞧瞧——”
此番对话被柳笙笙听了一耳朵去,细长的黛眉微蹙,忙不迭地跟着看戏的路人们向御案台跑去。
“借光……借光!”柳笙笙瘦弱的身躯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好容易拨开一条路,见李长约身戴枷锁被押了上来。
柳笙笙瞪大了眼,冲进公堂,半跪在地,颤抖着双手抚着李长约满面的伤痕,“长约……”
“大胆刁妇!竟敢擅闯公堂!”御案使一拍惊堂木喝道。
旁听席间的慕容卿磨着指甲,吹去甲灰懒洋洋道:“御案使大人,此女是这奴才的主子。就是他们主仆二人设计刺杀下官。”
“慕容卿,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仗势欺人,夺了我们的医庐,你还在这反咬我们一口!”柳笙笙怒道。
“大人莫听此女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的明明是她。”慕容卿起身向御案使作揖道。
“肃静!”御案使听柳笙笙和慕容卿你一言我一语脑袋都大了,将注意力转向李长约,“堂下小奴,本官问你,慕容卿控告你受人指使刺杀他,你可认罪?”
李长约抬起惊恐的目光看着周遭人面兽心的官僚,官官相护,在场一个个都是慕容卿买通好的,任凭他们主仆二人有天大的理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倘若把事情弄复杂,逼得慕容卿狗急跳墙,他和柳笙笙都没有好下场。不如乘机将一切罪名担下,至少可以保柳笙笙性命无忧。
“本官在问你话!”御案使愤然喊道。
“回大人……”李长约抿了抿流血的嘴角,“奴才认罪。慕容大人收购了奴才和主子的医庐,奴才怀恨在心,才起了歹念。大人明鉴,此事乃是奴才一人所为,与主子没有半分关系!”
“长约……”柳笙笙惊诧不已,“你在胡说什么,慕容卿他分明是在颠倒黑白!”
“按照邯祁国律令,刺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御案使威令一声,“来人!将这小奴关押监牢,择日斩首——”
“大人,民女求您不要!”
“刁妇!你再扰乱公堂,小心本官连同你一起治罪!”
李长约看了柳笙笙一眼,向她摇了摇头,继而敌忾地扫了慕容卿一眼,随被官吏押进了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