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轰散围观的百姓,转身换了一副面孔,谄笑拱手道:“在下永宁县衙捕头张望,不知方才发生何事……”
陆滢儿不客气地打断:“你们从刚才起就躲在人群后面,难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捕头唬了一跳,本是习惯性地打个马虎眼,没想到这位女剑修一直看在眼里。
不过,能在县衙混口饭吃的,就没有脸皮薄的。
张捕头装作没有听出女剑修讽刺的口吻,扭头唤过两个捕快:“把这老东西押回县衙!”
李仲林提醒道:“还有这孩子,你们带回去好生照料,要赶紧找到他的家人。”
捕头苦着脸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永宁县衙只有一群大老粗,实在没有条件养这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不如公子暂且受累几天,您既然好心救了这孩子,那就带回家照料几天,等我们找到孩子家人,再上门领人可好?”
陆滢儿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李仲林,犹豫道:“李兄,要不咱们先照顾几天?这些衙役肯定也没耐心照顾孩子,别把好事办成坏事了……”
“是啊,大哥,这孩子这么可爱,我们带回家照顾几天吧!”李仲雨开心地拨弄着孩子的小手,像是发现了新的玩具。
李仲林看向二弟,李二郎立刻警惕地倒退几步:“我没意见,但是要养大哥养,我可不会照顾孩子。”
只要一想起幼童可能会在襁褓中排泄,爱洁净的李二郎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死也不愿靠近襁褓。
“那——好吧。”李仲林勉为其难同意留下孩子,“但你们可不能懈怠替他找家人。”
“一定!一定!”
捕快们见能摆脱一个大麻烦,齐齐啄头,然后压着人贩老妇,逃也似地消失在街头。
李仲林怀中抱着幼童,刚才没来得及细看,这孩子约莫三四岁模样,粉雕玉琢的脸蛋十分可爱,只是还在昏睡。
方才的老郎中见捕快们走了,才从店里走出来,手中提着茶壶:“公子,这孩子中的是拍花子常用的一种迷药,遇水就能解。”
说罢,将壶中茶水倒在手上,轻轻拍在幼童的脸上,果然不一会,孩子慢慢醒转。
幼童睁开眼,见到陌生人,居然并不害怕,咯咯笑着去揪李仲林的下巴。
李仲雨看得眼热,忍不住想要抱过去。
只是刚接过去,幼童立刻嚎啕大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李仲雨只好手忙脚乱地将孩子又还给大哥。
说也奇怪,这孩子刚一到李仲林的怀里,立刻又化涕为笑,咯咯笑个不停。
李仲林看向陆滢儿:“陆师姐,要不你来试试?”
陆滢儿惴惴摆手:“我只会抱剑,不会抱孩子,李兄还是你来吧!”
老郎中啧啧称奇:“公子果然是生性善良之人,义救幼童,而这稚子竟然也和公子投缘,可称一段佳话!”
“老夫董成,是这济安堂的东家,他日若是公子有个头疼脑热,尽管来寻老夫,保证药到病除。”
老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善良了,就敢乱发好人卡?
李仲林瞥了老头一眼:“免费不?”
董成一愣,哈哈大笑:“公子真是个妙人,免费,必须免费!”
老头像是见到极其开心的事情,一路笑着走回济安堂中去了。
李仲林想了想,抱着孩子走进泰和昌。当铺里被栅栏隔成两半,里面是朝奉们的柜台,外面站着几个既是迎客,又是保安小伙计。
这几个伙计全程目睹了李仲林救孩子的经过,见李公子进来,立刻满脸敬佩地迎了上去。
李仲林问道:“方才那人贩在店里当了什么?”
一个伙计笑嘻嘻抢答:“一颗夜明珠,是从这孩子的襁褓里拿出来的,我早就看那老婆子不太对劲了!”
“你可拉倒吧,先前眼珠子都快长到那夜明珠上去了,还有功夫看人?”另一个伙计毫不留情地揭穿。
前一个伙计涨红了脸,立刻和后者吵成一团。
“吵什么!”
当铺的大朝奉从栅栏后走了出来,呵斥两个吵架的伙计,又驱赶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其他伙计。
大朝奉显然是认出了这位差一点就成东翁家乘龙快婿的李公子,没好气道:“这事我已经知晓,方才当的夜明珠这就扣下,等这孩子的家人来了,原价赎回。”
失物的原主如果找来,东西就可按账本上的原价赎回。这是当铺的行规,倒也公平,毕竟当铺是花了真金白银的。
李仲林能理解对方的淡漠,毕竟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人家的老板千金。
但该说的还是说两句,点到为止:“这孩子的父母只怕没那么简单,有夜明珠的人家不少,但舍得给幼儿戴上的,可真没几户。”
说罢,出门叫上几位小伙伴,扬长而去。
大朝奉怔了一会,唤过一个伙计,让他速速去沈府求见东家,务必把事情经过,尤其是李公子所说,一五一十地告诉东家。
见伙计跑远了,大朝奉才回到栅栏后,心神不宁地等候着。
……
去往临安公主府的路上。
李仲林眉头紧锁,一直在复盘刚才的经过,似乎有什么念头隔着一层窗纱呼之欲出,却又始终抓不住。
“李兄,你为何一直闷闷不乐?”某些时候的女子格外敏感,陆滢儿已经开始怀疑是否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李仲林不开心。
哎,交个朋友真的好难!向来习惯用剑说话的女剑师苦恼不已。
“我大哥是在思考刚才的事情。”游走在透明边缘的李二郎,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二郎,你也觉得?”
“没错,大哥,此事必有蹊跷。”
李仲雨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迷茫:“大哥,二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李二郎骄傲道:“聪明人的对话,只有聪明人才能懂。”
“哦?”李仲雨危险地眯起眼睛,“我要告诉娘,你上次偷用她的……”
“圣人曰:非礼勿言!”李二郎口诵真言。
妹妹的嘴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呜呜挣扎。
“刚才的经过太过顺利了。”李仲林开口说道,让大家立刻安静下来,仔细倾听。
“没错!既然来当铺当珠宝,为什么一定要把孩子带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东西是孩子身上的。”李二郎淡淡接道。
李仲林补充:“衣着过于寒酸。”
李二郎又道:“毫无辩解,求生欲不强。”
“没有同伙出现。”
“还有……”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异口同声说道:“简直像是刻意让人发现异常!”
陆滢儿:“……”
这就是读书人的世界吗?感觉他们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我不懂!
李仲雨:“……”
二哥自由聪慧我不奇怪,可这还是从前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哥吗?
退婚对一个男人的改变,真的有这么巨大吗?
……
一列车队径直停到当铺门前。
泰和昌的大东家,沈四宝沈老爷,在护卫的簇拥下匆匆闯入当铺。
只一眼看见那枚鹅蛋大的夜明珠,沈老爷立刻双目圆瞪,腮帮骇人地抖动,久久失语。
镇定下来后,他立刻收起夜明珠,带人直奔景王府。
……
不久后,一队披甲执锐的禁军将永宁县衙包围,领头的将军闯入县衙,与惊惶迎出来的知县大老爷说了寥寥几句。
知县脸色铁青,立刻让人传唤张望捕头,却久未见人。
……
离县衙不远的一处无人小巷内,穿着玄色制服的尸体横七竖八叠在血泊中。
最上层的一具尸体仰面朝天,赫然便是张捕头。
颈动脉处的一道惨白伤口熄灭了他的生机,眼睛如同死鱼般凸起,脸上还遗留着惊骇欲绝的表情。
一刻钟后,禁军赶到此处。
看到遍地血腥的现场,愤怒的将军拔刀,一刀将青石巷墙拦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