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条林间小道,视野豁然开朗。
环顾四周,是一片集市。
今日有些凉,越是夜晚寒意越浓。
许长生紧了紧身上有些破旧的外衣,与许多农户互相寒暄一番,继续往前走去。
下山此行来枯木镇上是为买米,途经一处路边棋局,便饶有兴趣地留下观棋。
兴许是饿过头了,忘了肚子咕咕。
凡人蚁民的娱乐并不多,下棋算是重要的其中之一。
围观民众见许长生走来,自觉让开一个空隙让他上来。
这十里八乡都知道许长生的棋力非同一般,无人是他对手。
正如打篮球的会崇拜球技高超的球星一样,爱好下棋之人也对许长生有敬佩学习之意。
面前这是赌米的棋盘残局,摊主看起来信心十足。
他放在一旁的牌子上,除了描述规则之外,下面还有小小一行写着:和局算我输。
不过,在规则之上却有大大的一行写着:小本生意,若是许先生看到了,请高抬贵手,莫要参与棋局当中。
很显然,摊主看到许长生走过来,有几分惊惶。
他也不顾面前的对手,抬头对许长生干笑两声,双手合十求了求。
许长生微笑点头答应,低头瞧了两人博弈的残局一眼,便露出了勾起一遍嘴角的笑容。
身旁众人不时瞄向许长生,为的是从他的目光表情当中找到答案。
见许长生露出这般歪嘴的笑容,众皆为之一惊。
他们都知道,许先生这个笑容就代表着他看出了制胜之法,从来没错。
他们众人围观已有半个时辰,座位上的人换了又换,根本看不出半点门路。
许先生只瞄了一眼就看出了法门!
真不愧是许先生!
可惜的是,许先生长年一人独居山中,导致脑子出了点差错。
群众一声叹息,许长生不明所以。
事实上,许长生并未看出残局破绽。
他只是见摊主方才挪动屁股时裤裆开裂,觉得有几分好笑罢了。
棋局就设在包子摊旁边。
这对包子摊老板来说是好事,毕竟是免费为他招引客人。
忽然,旁边包子摊一阵骚动。
“好你个小贼,敢偷我包子。”
此时,包子摊火炉里的煤炭噼里啪啦的烧着,上面罗着五六个蒸笼。
笼布滴滴答答的滴着水滴,落在炉子上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在火炉旁,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上的衣服沾着一些白面,还有些油渍。
在壮汉的身侧,是一个小手捂着脸蛋,泫然欲泣的小乞丐,被壮汉揪住头发,两三包子落地。
小乞丐看上去十岁上下,穿着单薄而破烂,沾满灰尘。
透过她捂着脸的小手,能看见她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大伙说说看,这糟践的小贱胚子敢偷我包子,该不该打?”
“打是确实该打。”旁人小声回应道。
啪的一声,又是一掌抽在了小乞丐的另一边脸上,那鲜红的新手印让人看得闭眼皱眉。
人皆有恻隐之心,看到弱者都会同情。
不过,处于凡人底层的他们都清楚一件事,犯错就该受到惩罚。
壮汉的所为并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犯事的乞丐。
当壮汉还想再打乞丐一掌时……
许长生终于是不忍心,将壮汉拦下。
“好了,赵铁柱,他偷你两个包子,打两下就好,年纪还小。”
既然是许长生开口,相识的赵铁柱怎么也会给许长生几分薄面。
事实上,即便赵铁柱这样的壮汉,也会害怕神经病啊!
“许先生,你知道我不是暴力之徒,可是我不打不行啊。要是不打她,那些难民小偷都以为我好欺负,都过来偷我包子那还得了?”
许长生同意地点点头,赵铁柱杀鸡儆猴确实没错。
不过铁柱为什么手都有点发抖?
是天气太冷了吗?
还是被偷包子太气了?
许长生瞄了铁柱一眼,铁柱惊得后退一步。
他低下身去,抓住小乞丐的衣领以防逃跑,这才让赵铁柱松开揪住乞丐头发的手。
小乞丐哇的一声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透明豆子一般的眼泪扑簌簌的就流了下来。
她双手挡在面前,声音颤抖道:“别打,别打我……”
许长生摇头笑了笑,轻声道:“你兴许是饿坏了才来偷包子,不过说到底偷东西都是错,你知不知道错?”
“别打我,不要再打我了……”小乞丐有些语无伦次。
许长生把落地的两个包子捡起来,吹了吹白面包子上的灰尘。
然后把捡起的包子塞到小乞丐的手上,语气稍微狠了一些。
“我再问你一次,你知道自己错了吗?你要是知错能改,这两个包子我就替你把钱付了。”
“我……”小乞丐拿着温热的两个包子,眨了眨糊了的眼,看到许长生温柔的脸,止住了哭声。
“我,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许长生又是笑了笑,却是有几分欣慰。
“你记住你说过的话,要是再偷东西被抓,就算要被人打死了,我也不管。”
言罢,许长生松开抓住小乞丐的手。
“走吧。”
就是两个简单的字,听起来满是温柔。
之所以帮这小乞丐,是因为许长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偷东西被打得可惨了,脑袋都被砸穿了一个小窟窿。
……
……
骚乱过后。
包子热腾腾的香气飘然过来。
许长生想起此次下山是为了买米,便向米店走去。
到了门口,见一角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两边的脸青红一片。
正是方才那名挨打的小乞丐。
她用于乞讨的白碗只有一半,缩着身子在那冷得瑟瑟发抖,左右手各一个包子都将要啃完。
吃得如此之快,或许是怕其他乞丐过来抢。
这集市里的乞丐不多不少,许长生每个都认得。
很显然这小乞丐是新来的,想必是经历战乱逃难过来的孤儿。
许长生收回怜悯的视线,走进米店里。
世上乞丐孤儿到处都是,他靠卖字画不过堪堪养活自己,哪有余裕去管他人的死活。
卖米店家走到门边,朝那小乞丐赶道:“走走走,不要在我这里,你一直在这呆着我还怎么做生意。”
小乞丐见店家扬手,害怕得把头一缩,嘴角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而颤抖,用哭腔说着:“我不偷了,别打我,别打我。”
她双手挡在头上,继而转身就走,走在冰冷石板上的脚显然生了冻疮,窝着身子走路一松一紧的。
……
……
当夕阳已残存微微一线,许长生手提一袋米快走出村口。
一个有些许熟悉的身影在村门处瑟瑟发抖,又是方才那名小乞丐。
看着放在乞丐面前空空如也的半个白碗。
还是没乞讨到什么吗?
许长生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往村外走去。
夕阳依然落下,看着嘴中呵出的雾气,不难想象到今晚会有多冷。
他只走两步了,叹了一气,又折返回来。
面前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蜷缩着身子,在饥寒交迫之下顾不上接近的来人是否善意。
许长生将身上补了几回的外衣脱下,披到了小乞丐的身上。
小乞丐初时被吓得一抖,有气无力道:“我不偷东西,不要打我,我不敢了。”
而后,小乞丐感觉到外衣上残存的温暖,立即把外衣的两边扯着往身上裹住。
见小乞丐这般动作,许长生苦笑一下。
确定了这件衣服遇到了更适合它的主人,便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只听到咚的一声,许长生回头去看,但见小乞丐晕倒在地。
当夕阳最后的一线光都消失在了山后……
许长生背着脏兮兮的小乞丐,踏上了上山的路。
今晚月色正明。
枯木山小小一座,走上去不耗多时。
许长生背着乞丐,先是一路往山上走去。
他分明是要先去取回自己的画作,想必师父已然过目。
靠近山神庙时,看到前方是两名白衣修士拿着他的画,像是两座木头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