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林府当家太太的生辰，但由于此时贾敏日渐沉重的病情，林府上下一点没有迎接喜事的样子。

别提说笑喧哗，就连晚间婆子丫鬟们聚众赌钱的活动，也被文姨娘和绛玉联手镇了下去。

林府后院如今的管事的人，都看这种行为很不顺眼，处理起来也是理所应当极为利落。

不过拜绛玉这次回来频频出手所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大姑娘力能扛鼎”这样的小道消息，也逐渐流传在林府下人的口中。

“嘭！”

林府后边的仓库与别院之间，抱厦侧面穿一条过道，有几间平时不用的小屋，其中一间屋前的院子中此时传来这样的巨响。

丫鬟仆役都被赶得远远的，即便声响再大，除了院内的人之外也没人能听到。

林府是从之前某个官员府邸改建而成的，这种看似多余的屋子不少，几乎都被用作丫鬟下人们的住处。

不过林家终究不如别家繁盛，仆人也少，因此有的空了下来，这里就是其中一处。

造谣说林大姑娘力大无穷的下人，或许只是想为绛玉添些恶心，但她一定不知道的是，这话其实没有什么错。

“断了十三四根骨头罢。”

绛玉在院子中心立着，脚边的地下有一道剑痕，此时侧头对黛玉道：“伤势不重，还要再打么？”

“都快打死了还打？”

嗔怪着望姐姐一眼，黛玉蹲在遭绛玉毒手的东西面前，素手清光闪闪，放在那家伙身上。

“阿束，疼不疼？”

黛玉一脸心疼地问着，只可惜面前的家伙并不能给予什么像样的回应。

原来倒在黛玉身前的是一只高壮的黑虎，皮毛深灰，身上纯黑斑纹密布，看起来甚是威武，只可惜挨得一顿毒打，此时气息奄奄，看不出丝毫百兽之王的威势。

古云：虪者，黑虎也，因此黛玉很随意地为其取名为阿束。

绛玉自然也不是无端拿畜类撒气，之所以打这黑虎，是为了黛玉的修行。

之前应承妹妹教她两门术法，除了用于观测的镜花术之外，第二种是用于医治的润心法。

雨水下流，养润万物，水法的特质在润心法上展露无遗。

施用润心法赋予身体生机，需要维持头脑清明，极为精准细致的操控真气，稍有错处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种法门十分精细，比之镜花术更加难学，就连绛玉都未曾掌握完全。但她必须教给妹妹，因为这关系到母亲明日能否醒来，好好地过个生辰。

没错，润心法如果施用得当，可以短暂地唤醒如今生机已枯的贾敏。

不过黛玉初学，直接在贾敏身上施为肯定不行，因此就需要一个替代品给她练手。

此虎由绛玉数日前偷偷出府在山间捉得，她的本意只是想带一只獐子狍子回来勉强一用，用完还可以送去厨房，谁知这黑虎撞到绛玉跟前，于是她便不客气地笑纳了。

当日黑虎凶性未泯，见人就要扑咬，这正合绛玉心意，于是便打得它骨断筋折，再扔给黛玉以润心法医治，如此反复。

禽兽的筋骨窍穴虽与人不同，但唤起生机的法门相通，经过几日的摸索，黛玉也逐渐有了心得。

此时黑虎阿束看上去伤痕累累，黛玉的真气在它体内流转了几盏茶时间，疼痛带来的哀叫就几不可闻了。

它甚至还有了些活力，带着些讨好地转头舔黛玉的手背，看得绛玉眉尖直跳。

一直在挨打和被治，阿束在畏惧绛玉的同时，与黛玉也越发亲近。

之前一个这样作为的是锁青那丫头，绛玉最进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揍了她一顿。

短短几日间，刚来时还想吃了黛玉的黑虎，此时连牙都不朝她呲一下。

“姐姐，阿束很老实，不要再打它了。”

黛玉手从阿束身上柔软的皮毛划过，手法看似在梳理毛发，实际上活用真气止血、续筋、接骨，一步一步进行得很是稳当，可见施法的精进。

冬日里创伤本就难治，如果放在几日前，黛玉心神全在润心法上，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开口。

“就你惯会作好人。”

绛玉在一边看妹妹施法，并警惕着黑虎暴起，此时翻翻眼睛无奈地说道：“还老实......敢情是忘了这畜牲前几日的凶相，当时若是我不在，你都成它的腹中餐了。”

而后又补了一句：“何况不打它，你的修行怎么办？”

“那时阿束野性未驯，你看它这时哪里还有什么凶相？”

然而黛玉嘴硬心软，姐姐这番话可说服不了她，说着还摸了摸黑虎的额头的王字斑纹，黑虎也很配合地眯起眼睛，毫无操守可言。

“而且姐姐昨日不是说，我的润心法差不多了么？”

“唉......”

看着黑虎‘阿束’如她们廊上的鹦哥‘奈何’一般温顺，绛玉不禁头疼起来。

黛玉的修行确实已经足够，但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估摸着再过几日她离家时，想放生这只虎可能很是要跟妹妹费一番口舌。

于是她忽又觉得有些手痒，见黑虎在黛玉的医治下，已经能站起身，她近乎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呜！”

绛玉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老虎能发出小猫儿一般柔弱的叫声，你的威严呢请问？

见绛玉吓得阿束直哆嗦，黛玉手捏法诀为润心法收了尾，又拿起一旁石凳上的木剑葬歌，钉在院子正中央的那道剑痕上，这样可以确保黑虎只能在院中活动。

做完这些后，她强行牵起姐姐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反手锁门并说道：“你的五经还没默完呢，就不必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了。”

“你放开，我再打它一顿，不然我的念头不通达。”

“姐姐怎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伴随着丝弦俏语、管竹笑闹，姊妹俩渐渐走远，留得一只面相凶猛，目光呆滞的黑虎，怔怔地看着冬日的天空，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