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一老总,整天忙得很呢,邀请过他,没给咱这个面子;赴饭局的是负责项目对接和财务方面的高管。”莫远宁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虽然说陈景阳本尊不到场,但和他们代表吃饭就意味着关系能有近一步的靠拢,所以也喜上眉梢:“表现好点,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
他视线从电脑屏幕抽出来,扫了她几眼:“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江半低头看了看,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确实太休闲了,不适合商局。
“不赶时间的话我回家换。”
“用不着。”莫远宁从抽屉下取出个纸袋递给她,笑容和蔼:“早就准备好了。”
她挑眉,讶异之情显现于表。
老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
临出门,莫远宁又着重吩咐了句:“表现好点。”
“???”哈?
不是说只是个答谢宴么?又不是见家长,有必要强调这么清楚?江半内心疑惑重重。
......
路雅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接到他的预约。
像先前说的,他来治疗的次数时间跨度很长,通常都隔了好几个月,所以当得到通知时,她暗自揣测应是发生了什么极好亦或者极坏的事件。
很显然,揣测是正确的,并且偏向了极坏。
路雅盯着他的护腕,愣了一瞬,伸手想去触碰,却被他及时缩了回去。
陈凌也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仿佛这些时日以来的治疗都是无用功,一夕之间他又被打回了原型,归到最初的抑郁状态。
“躺下吧。”
他很听话,沉默地阖了眼皮。
路雅没有进行交谈亦或者问询,他如今的状态十分不稳定,睡眠严重不足,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只能先让他睡安稳了,精神好点了再观察观察。
其实他来,她不是每次都追究于“魅影”而刨根问底,有时只是简简单单的睡一觉,他稍微舒畅些了,自己就会主动提及,相比她去深挖,对方愿意分享显然好很多。
路雅视线又落到他的护腕上,摇头叹息:这孩子。
谢衍透过玻璃窗,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一不小心发出轻微的响动,立即撤退。
路雅循声而去,见到两只满是担忧的眼睛,思忖片刻,出了房间主动与其交谈:“你是他朋友?”他从没带人一起来过。
“嗯,他怎么样?”
“睡着了。”
谢衍耷拉着眼眉唉声叹气,几天没见他,本想着叫他一块打游戏啥的,去他家一看——“太可怕了,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病,但我还从没见过他那幅鬼样子...”
整个人缩在衣柜里,拿了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划着自己手腕,血迹沾染了他脸颊和手心,苍白的厉鬼成形。
“那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任何出格举措,都存在诱因。
谢衍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俩哥们虽然交情好,但没到同穿一条裤子的份上,不可能天天跟着他如影随形,加之他那人心思又藏得深,很多事情要不是他主动追问,他都不一定愿意交代呢。
路雅觉得这是个进一步了解的好时机,于是问:“你知道他经常说的姐姐是谁么?”
“姐姐...?哦...”
“你也认识的?”
谢衍颌首:“算是吧。”
“他们是什么关系?亲姐弟还是...?”在她的揣摩中不太像,很多时刻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男女间的爱慕和渴望,甚至是暧昧的臆想。
他心理防线矗地很高,自我保护的防范意识强烈,也就意味着他内心的东西藏得十分隐秘,要不然也不会经过数次治疗,路雅还打探不到“魅影”的虚实。
但人类情感是相当复杂的,如果某种情愫占据绝大部分,那么再高再强的防线都阻挡不了。好比他对他的“姐姐”,她能察觉他在这方面尽力隐忍克制,无奈情深似水,他很多无意识的小动作亦或者微表情,都是战败的表现。
思及“隐忍”,路雅突然有了另外一种设想,莫非他们真是亲姐弟?血缘的不伦禁忌?而他——
“不是,她就是...干姐姐吧,认识很多年的。”谢衍的回答掐断了她的设想。
“原来是这样。”路雅松了口气。
“她怎么了?对他的病有影响么?”
病人隐私其实是不能泄露的,这是职业操守,但他既然是他朋友,而她也实在想治疗好这孩子,所以路雅挑了几个关于利弊的点大致说了说,又问:“那他们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关系?”
专业术语谢衍听得似懂非懂,脑子懵圈的,被她这一问,更懵圈了,斟酌了词句:“...暗恋...不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本着好兄弟好哥们的善意,谢衍把自己清楚的那部分都说了,念念叨叨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陈凌也阴沉着一张脸:“谁让你废那么多话的?”
谢衍:“......”老子这不都为了你好么?
路雅微笑:“是我向你朋友打听的,了解清楚我才能——”
“那你现在知道地够多了。”
陈凌也冷声打断,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衍叹息:“不好意思啊,我替他道歉,他这人就这样,臭脾气。”
“没事。”她还不至于跟小孩闹,何况他如今的态度,更让她明确了关于此的尺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愈发清晰明了了。
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路雅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谢衍就不宽慰了,绷着脸道:“你要再这样下去,万一老子哪天玩嗨了没去捞你,你——”可不就死翘翘了?这后半句到了嘴边刹住车,及时咽了回去。
睡了小会儿精神勉强济济,陈凌也眼风掠了他一道:“我死了也用不着你关心。”
谢衍:嘿我这小暴脾气...当初就不该扯着你进医院,让你自生自灭算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目前他情绪极度败坏,像个定时炸弹,还是顺着他点安全。
谢衍想起女医生的话,琢磨来琢磨去,试探性地问:“要不我给你把江半小姐姐找过来?”
又是一道阴沉的眼风。
谢衍识相地闭嘴,比了个OK的手势:“得,我不说话。”
陈凌也垂眸,卷翘的眼睫微微翕动,遮掩了底下的一汪深幽古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