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9章 像个英雄(1 / 1)红旗手33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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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陌生人心意相通,那种心情是微妙又暗含期待的。

仿佛世界几十亿人口里,越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山海,仅凭一两句短语,被拉扯着,双向奔赴而去,最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对方,笑着打声招呼:“嗨,你好啊,陌生人。”

后来她才得知,卫满其实观察她很久了,从她进入旅行社团的那刻起。

她在社团不大说话,大多数时刻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寡淡内敛。所以卫满一直找不到搭话的机会,只能偷偷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在那面墙贴了张便签纸。

便签纸一直保留着,夹在他送自己的那本几米的我只能为你画一张小卡片里。书页翻来翻去已经泛了黄,但他用圆珠笔圈出来的那段话却如此清晰

“昨天,我爬出窗口,站在十七层高的窗口看黄昏的落日,我一定不是这城市里唯一的怪人,一定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空虚时对着夜空唱歌到天明,也许我永远也遇不到他,但我熟悉他的心情。”

他后来说,他很幸运,因为他的确不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怪人,有个人和他一样,那就是她,并且他遇见了她,永远将熟悉她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有些瞬间很不可思议,那些零散的、缥缈的。

比如在秘鲁时一起划的草船,比如南美洲挂着白顶的沙丘,比如拉巴斯烛光之夜听过的一场巴赫,比如山城广告牌贴着的大大小小的她的照片,比如日本金阁寺一起跪坐在蒲团上望着恢弘的神像,和三岛由纪夫的描写很相同,她幻想在战火中与金阁同归于尽。

无论多少次,哪怕是基于当下一个无限趋于平静的状态里,她仍然感慨,这份上帝赐予她的礼物,中间的许多个国家,许多人物和景色,开心的和不开心,充满了活着的实感。

几年过去,她唯一可以骄傲的是,她真的爱过,也真的被爱过,像个英雄,热忱的,浪漫至死的。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甩开当今社会一切虚伪的形式主义,站在鼓楼高声喧哗,她体验到了人类那种最复杂最深刻的东西,那就是爱情。

人生履历不可能完美,即便是三毛都失去了荷西,而她犯下的错误几乎无可挽救。

但她确实度过了很好的几年,游历和逃跑,远洋和祈祷,喜剧悲剧都轰轰烈烈,除却死亡基本没什么遗憾,她很开心可以在不到三十岁就这么说。

江半在彻底扔掉那堆回忆,拐进楼梯的阴影时,倏尔抬眸望了眼高空悬挂着的月亮。

真想做个海盗,真想拥抱月亮。

海盗梦完成了,月亮也拥抱过,真想以后的日子里,提起你时无关复杂的伤痛,只余云淡风轻的一句嗨,你好啊,我的月亮。

陈凌也见她自回了家便立在储藏室门口,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竟也没有生气,主动给她倒了杯红酒:“喝点吧。”

江半回过神,环视了周遭的房间一圈,笑了笑:“刚才在楼下还觉得挺舒畅的,一上来,一进到家门,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上来了。”

“会过去的。”

“我知道的。”

陈凌也扬了扬手中的碟,温柔道:“要不要看电影?偷拐抢骗?两杆大烟枪?还是惊声尖笑?”

“看过几百遍了,腻味。”

“那就电视剧吧,广告狂人怎么样?”

见他铆足耐性哄自己开心,江半也不好拒绝,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广告狂人她刷了好几遍了,剧情都倒背如流,实在没什么好重温的。

可当她靠在他怀里,面对着叽叽喳喳的电视机,冷光散透出来,笼罩在人脸上,心底忽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安详平稳的错觉。

陈凌也下颌抵着她额角,肌肤竟没有平时那种薄凉的温度,是暖的,柔的,像上乘的被羽,绒绒的包裹周身。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觉得对方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也不是什么流里流气的小痞子,而是个稳重包容的成年人,给予她一定的安全感和真实感,让她可以暂且缴械,无所顾忌地停泊。

如同唯一的港湾。

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沉睡了过去的,一开始她还没意识到,迷迷糊糊的,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以她的认知是万万不可能再出现的脸。

在梦境中,卫满的脸丝毫没有变化,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笑起来唇角边缘有两颗浅浅的梨涡,宛若雨天盛了涟漪的清泉。

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带着温柔的笑,而她扎在原地,像个木桩,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来,又一步步离去,消失在没有尽头的恍惚里。

他都说了些什么?甚至他到底有没有说些什么?是沉默地如康桥,还是悸动如山崩海倒?

或许两者都有,又或许两者都没有。

她在光影明灭的交换间,仿佛看见了金阁寺那尊神像,看见了世界末日的旗帜,看见了宇宙的蜉蝣,看见无数个星球碰撞毁于一旦,烈火燃烧着,却被神秘的黑洞吞裹。

她仿佛看见了他走来,双手捧着自己脸颊,额头抵着额头,他轻声道:

“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我仍然敢说出这句,所有形式都低消不了我的心脏为你跳动。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平静。因为我对你的爱,让我也爱着你的幸福,这种幸福当然包括你现在的伴侣。因为他在爱着你这个我在世界上发现的最珍贵的宝藏。”

告解完毕,永恒尽头白到失真。

一切都皈依平静了,末日并没有来临。

江半翌日醒转,一睁眼便看到陈凌也撑着手肘,噙了点浅淡的笑意凝望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让我感觉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似的。”

陈凌也低笑,凑在她唇畔边缘亲了亲:“梦见他了?”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他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昨晚见你又哭又笑的,除了梦见了他,还能是什么原因?”

江半怪不自在地别过脸,揉撮了把面部肌肤,确实有些黏答答的,霎时间对他都怀了点内疚:“你一晚没睡光看我了?”

“想睡也睡不着。”

“???”

“你哭了。”

“”

江半倒是突然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点,歪起脑袋一脸狐疑地看他:“你不生气?”

他笑着摇头。

江半更加疑惑,按照他这脾性,要是她嘴里吐出半个关于别的男人的字,他都能把自己给活剥了,现在是被自己教育地转性了?成熟了?

很可惜,目前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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