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枫神色一变，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那也没什么，他不会为我难过的，也许还感到高兴呢，因为杀死我正是他未了的心愿之一，说不定他会倒过来谢谢你！”

云初生哈哈大笑道：“那就更妙了，在你将死之前，听他说几句对你的死而感到欣慰的话，一定可以帮助你早点瞑目……”

章子枫厉声大叫道：“你为什么这样狠？”

云初生厉笑道：“因为我希望你临死前改变心意……”

章子枫一昂头道：“办不到！我宁可接受最痛苦的死亡，也不愿意跟你们同流合污……”

云初生真正地放弃希望了，轻轻一叹，收敛了脸上的戾色，然后又慢慢地推出手掌，一股阴劲如气墙般地涌了出来，向章子枫逼去！

章子枫懔然直视，目中一片清明，准备泰然地接受死亡！

忽然！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躺在地上的霍休云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挥开一片金色的光芒，劈开了那堵气墙，还将云初生逼退了一步！

章子枫大惊若狂，高声叫道：“霍郎，你……”

霍休云沉声道：“利用你的飞天轻功，快带着我离开此地！”

章子枫毕竟是够冷静的，闻言立刻托着他的腋下，双足一蹬，两人拔空而起，刚好躲过云中四子联手的一击！

云初生咬着牙掏出天河钓丝，再度向空射去，可是霍休云挥动长剑，金芒再动，银丝像流星般地殒落。

两个身形像鸟般地掠出长空，冲进云雾的幕层，从云中五子的眼下消失了！

冲破了深锁的云层，迎着深秋金黄色的阳光……

章子枫两只手紧抱着霍休云，忘情地向上飞着，飞着，然而她的气力毕竟是有限的，由均匀的呼吸变为沉重的喘息，可是她还舍不得放手！

霍休云不禁着急起来了，大声叫道：“章子枫，我们可以下去了，你要飞到哪儿去？”

章子枫一面喘气，一面断断续续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这样抱着你，一直向上飞去，直到我的力气用尽了，我们再一起掉下来，掉在大石头上，摔成粉身碎骨，我的血肉和着你的血肉，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霍休云又急又怒，大叫道：“你疯了！”

章子枫痴痴地笑着道：“不错！我是疯了，我一直在想着这一天，等着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怎么能不疯，我高兴得疯了，快乐得疯了……”

霍休云见她语无伦次，像是真的疯狂了，只得用手去板她的手指！

章子枫即急叫道：“别动！你要摔下去了……”

霍休云怒声道：“我宁可摔下去，也不愿和你这个狂人跌成一团……”

章子枫轻轻一叹，减低了上升的速度，慢慢地向下降去，终于落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面，又慢慢地放开了手。疲累使她的前胸不住起伏，口中不住吐气，额上汗水直流，却比不上她目中的泪水，像成串的珍珠断了线，扑扑地直掉……

霍休云这才吁出一口气，见了她的样子又有点不忍道：“你哭些什么？”

章子枫用手擦擦泪珠，凄然地道：“我伤心……”

霍休云一怔道：“你伤心些什么？”

章子枫依然哽咽地道：“我伤心你太残忍了！”

霍休云更加莫名其妙了，怔怔地道：“我残忍……这话是怎么说的？”

章子枫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可是她的脸却依然十分惨淡，“哼”了一声道：“你还不残忍？

我等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一个梦，一个随着你比翼青天，飞翔云间的梦，可是才那么一刹那工夫，你又把我的梦惊醒了……”

望着她美丽的脸上泪痕阑干，霍休云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章子枫伸手又抹了一下泪痕，对着霍休云漠然无动于衷的表情，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吧！跟你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反正我有过那一个梦已足够此生回忆的了，你大概又准备要走了？”

霍休云顿了一顿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章子枫苦笑一下道：“每一次我们见面你都是拂袖而退，而且还留下一句令我碎心的话：

下次见面，我必定杀你！这一回我免得你开口，先替你说了……”

霍休云忽地轻轻一叹道：“章子枫，假如你不再跟我疯言疯语地胡闹，我倒想跟你好好地谈一谈！”

章子枫的眼中忽地射出希望的光辉，这光辉使她的脸变得更美丽了，声音中也充满了喜悦，一把拖住霍休云的袖子叫道：“真的！你……你不讨厌我了……”

那样子就像是一个乐极忘形的小女孩儿。

霍休云感动地点点头道：“是的，否则我就不会出手救你了。老实说，我原来想假那云初生的手将你除去的，可是……”

章子枫脸上略闪过一片阴霾，但依然温驯地问道：“你为什么又改变了念头呢？”

霍休云笑了一下道：“因为你变了！”

章子枫不自禁地用手抚着脸颊道：“我变了？哪里变了？”

霍休云笑笑道：“不是外形上的改变，是内心里的改变，我发现你不像以前那么爱杀人了，虽然你今天又杀死了两个人！”

章子枫连忙道：“那是不得已，我杀死云幼生是为了要破坏他们的离火神功连环，至于那云次生我本不想杀他……”

霍休云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看得清清楚楚！”

章子枫一抬眼道：“你知道，你不是被他们制住了穴道吗？”

霍休云笑道：“那是我故意的，若是我真被制住了穴道，怎么又能猝起发难，把你从云初生的掌下救出来呢？”

章子枫仍是不解？两个大眼珠骨碌碌地直转，盯在他脸上。

霍休云笑笑道：“我闯进去之后，与他们过了两三招，便知道他们身手不凡，绝非力所能敌，便只好假装失手被制住穴道，其实我此刻已经冲破了生死玄关，马上就自行运气将点死的穴道解开了，我原是想利用机会，对他们作进一步的了解后再作打算的……”

章子枫“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回事，那你为了救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了？”

霍休云摇摇头道：“不！从你与他们的一段谈话中，我对他们的了解已经够了，审处一下情况，发现以你我的能为绝不能力敌，所以我在挡开云初生一掌后，赶快叫你带着我离开了，也幸亏是你的飞天神功了得，换了第二个人，恐怕要逃过那五个人的围攻是万万做不到的事……”

章子枫嫣然一笑道：“原来你一直在装死，急得我差一点为你殉身，你在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诡诈的手法？”

霍休云感概地一叹道：“是这几年的江湖生涯中将我训练出来的，我发现要适应这个千变万化，阴谋层出的世界，不能光凭一股傻劲去硬干的……”

章子枫轻笑一笑道：“你进步得太多了，早知如此，我们三个人也不用跟着你，白替你操心，还把苦心制就的青灵剑也毁了！”

霍休云笑笑道：“毁了的好，天生神物，原不该当作杀人的利器！”

章子枫指着他手中的金剑道：“那你为什么要带着这柄利剑呢？”

霍休云将金剑归入剑鞘道：“这是那个姓方的老前辈送给我的，我在受剑之时，心中就立下一个暗誓，除了十恶不赦的恶徒之外，绝不用它妄杀一人！”

他说话时，脸上泛起一片浩然正气，章子枫不禁肃然起敬道：“霍郎，我想你能做得到的，我就不行……”

霍休云微微一笑道：“不！你今后也可以做到这一步了。”

章子枫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先天中就带着一股戾性！”

霍休云笑着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今天你一直到准备就死之前，眼睛里凶光都没有出现，足证你先天的戾性已经慢慢地化除了……”

章子枫痴痴地怔然良久，才似信未信地道：“是真的？我怎么从来就没有感觉呢？”

霍休云笑道：“你自己不会有感觉的，正如它来到你身体中时，你不能感觉它一样，不过你的确是变好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章子枫想了一想，忽然道：“假若不是我的改变，你还是不会救我的吧？”

霍休云被她问得一呆！良久未曾作答。

章子枫摧促道：“霍郎，你说好了，我不会生气的，我只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意！”

霍休云思索良久，才点点头道：“不错！今天我的确为了是否救你而考虑了很久，以前我就为了一时的义愤作出很多的错事，所以我今天不得不慎重。章子枫，我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当初把你从万象新那儿放出来，我心里一直在后悔着！”

章子枫的确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道：“现在呢？”

霍休云笑笑道：“现在我已经放下一件心事了，而且很高兴把你放了出来，因为我如不放你，由着万象新一直摆布下去，你也许会比现在更糟，万象新培养你的目的是为了要利用你对付费长房，万一你替他达到目的之后，那情形将更可怕了……”

章子枫连忙问道：“是怎么可怕法？”

霍休云道：“假如他能继续控制你，他绝不会只消灭一个费长房而满足的，于是你就会成为他威胁天下的工具，假若他不能控制你，那就是你的戾性已到了无物可御的程度了，则死在你手下的人，绝不止你已往所杀的那一点……”

章子枫听得毛骨悚然，颤着声音道：“霍郎，不要说下去了，对于从前的事，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霍休云见她楚楚可怜的情状，忍不住将她拉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章子枫，从前的事不能怪你，譬如昨日已死，今日新生……不过为了赎偿已往的罪愆，你应当利用你的智慧，好好地替人间造福！”

章子枫倚在他的怀中，感到无限的满足，柔声道：“是的，霍郎，今后我会追随着你，竭尽我所有的力量去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