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城一座矗立在青龙国东境的一座边远巨城。
生为三大主城之一的青木城也是所有平民心目中的圣地,想比较于其余两座巨城,可以说青木城里平民的数量已经占据多达八成之多。
而其中又以从未修炼过的底层平民占据主力。
之所以会被破例晋升为三大主城完全就是占了青木学院的光。
此时距离城门口不足百丈之地,一匹白马正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踏着尘土飞奔而来,这匹白马不似普通马匹,而是一匹正经的妖兽,其速度如同一阵风吹过。
而白马背有一头戴斗笠男子,顺着目光能够看清其不过三十多岁。
白马一个照面便踏入城门,马蹄踏在青石板‘哒哒哒哒’声音传出。
过路的平民纷纷躲避,他们虽为平民却早已习惯这场面。
纷纷不敢多言毕竟武者的世界离他们很远又很近,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们选择在这座闻名大陆,三大主城之一的青木城生活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后果了。
白马,马不停蹄一路狂飙,直到越过笔直的主道,终于前方一座巨大的门前停了下来。
白马似通人性,踢下擦出一片火花。
斗笠男子一个起跳便直冲大门而入。
白马则停留在大门口,虽未系马绳,却不敢随意走动,似未得到主人的允许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斗笠男子抬眼看了一眼大门挂着四个烫金大字的青木学院后也不知作何感想,或许是惆怅又或者是惋惜。
功德殿中一座偏房内,一个白须白脸老者放下手中的古籍。
站起盘坐的身子,手拿着一块麻布,轻轻的擦拭身后的木架,而木架则摆着一本本的纸质书籍。
老者轻轻擦拭过每一架书架后,放下手中麻布,轻轻打开房门,此时正是正午,刺目的阳光使老者眯眼。
路过的学员纷纷作揖,老者微笑点头。
如今这座空旷的学院,明面都是刘清都长老打理。
实际学院内一天的运转都是白面老者亲自处理,哪怕一点小细节都做得滴水不漏。
正是因为如此才造成了人去楼空的学院并未出现什么闪失。
当然学院长老以及高级学员消失不见的秘密并没有公开,低级学员每天基本照常,唯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老者脚步轻踏,完全如同一个普通平民,今天照常巡视每处。
完全如同一个兢兢业业的忠诚管家。
不过当差不多巡视完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随意找一处阴凉角落便坐了下来。
他已经在青木学院生活了几百年的岁月,每一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今天他累了,他想休息休息。
许久过后老者似乎听到马蹄之音,轻轻叹息,脸露出落寞的神情。
他缓缓起身,这一刻原本就苍老的容颜,似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年,白面的他渐渐长出老人斑。
这是余下生命无多的迹象,老者原本笔直的腰,在站起来的那一刻,似乎有些弯垂,再也直不起来。
老者轻轻走过,满是落叶的青石板地面,大树这一刻无风自动,落叶仿若归根,只是落叶有归根之意,青石地板却做了这个恶人。
树后头戴斗笠的男子缓缓走出,站在刚刚老人坐着的地方,面无表情,抬头看一眼被树叶遮住的刺目阳光。
下一刻斗笠男子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而身后的大树落叶更甚。
似为老人又或者自己送行。
老者今天从未说过一句话,不是不说,而是找不到与之诉说之人。
老者来到功德殿,后殿完全是一处禁地,这里只有老者以及少数人能够进来,这里有一座小院子,院前用竹竿做成的篱笆,房屋完全是一座破土房,屋顶的瓦似饱含风雨,这是老者按照自己童年的记忆,所建成的家,按理说一个武者在漫长的时光岁月里,很少会如老者这般留念红尘。
院子不大,被分成左右两个格局,右手边是一块菜地,而左手边却是一座孤坟。
随着老者走入破烂的土屋,屋中的一切尽收眼底,一桌一床两木椅。
土屋显得空空荡荡,却被收拾的干净,虽残破却是一尘不染,但也无伤大雅,而最让人难以放下目光的却是墙挂着的一副宣纸画。
画虽历经风霜,但依稀能够看见画画着一个女子戴着一顶草帽,穿着白色涟漪裙奔跑在漫山遍野都是野花的山坡。
老者脸带着追忆仿佛回到自己十七岁那年。
那一年又到了开满野花的季节,十七岁的少年手中正在用野花为她编一个花环。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少年头的草帽不小心被风吹起,刚好吹到她的脚边。
十七岁的她拿起草帽戴在自己的头,微风轻吹,她用一只手压住草帽,另一只手轻轻压住裙摆,背对着少年,夕阳的余晖下照在少女的身,这一天时间仿佛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少女的身影永远的留在宣纸。
老者他是幸福的又是不幸的,今天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很后悔当初的决定,若是那一天我没有离家,是不是故事的结局会不一样,是不是就不用忍受千年的孤独,是不是就可以一同沉眠”。
十七岁一个最好的年华,遇最好的她,他选择成为了一个武者,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陪伴了他百年,他陪伴了她千年。
老者眼神温柔的从宣纸移开,转身轻轻推开房门。
眼前孤坟依旧,老者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又或者老者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老者扛起锄头走到菜园,如同一个普通人,挥手一锄头一锄头挖着菜园,不多久地里深埋了不知多少年的酒水重见天日。
酒不多只有两坛,一坛是他与她大婚之日埋下,一坛是她死之年埋下。
老者轻轻的抱起一坛大婚之日埋下的秋露白,轻轻用袖子擦拭坛的泥土,老者来到孤坟前轻轻放下酒坛眼里充满幸福之感。
老者起身抱起她死之年埋下的那坛阴阳相隔。
老者起身轻轻关好房门,抱着阴阳相隔走出院子。
老者没有回头,若是回头或许能够看到那紧闭的房门内,那墙宣纸画,穿着白色裙子的她,仿佛转过身来。
正如那一年的她与他迎着夕阳,奔跑在开满漫山遍野野花的山坡,紧紧拥抱在一起。
老者抱着手中那坛阴阳相隔慢慢走在学院当中。
若是普通的酒水自然无法留存这么多年,可若是由武者酿造就大不相同,随着时间的洗礼,越是香醇。
老者没有停下脚步,目的地是一处紧闭的石门。
老者刚刚出现石门便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景象。
这里只有两个简单的蒲团,一个老旧的蒲团盘坐一个中年男子。
而老者来到崭新的蒲团前轻轻盘膝而坐。
石门关闭,洞府内由一颗夜明珠照亮。
老者轻轻放下酒坛,从袖口处拿出两只酒杯。
中年男子对于老者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崭新的蒲团正是为了老者的到来才做的准备。
洞府内很是安静,两人没有说话。
老者轻轻打开潭封,一股扑面而来的酒香一瞬间便铺满洞府。
中年男子开口轻轻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抱起酒坛,把两个酒杯倒满。
老者示意中年男子喝酒,而后者无动于衷,眼神直挺挺的盯着老者。
老者轻轻开口,仿佛又似喃喃自语道:“这潭阴阳相隔酒,她死那年埋下,本就为了我死的那天喝的,只不过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老者仿佛无视中年男子继续说道:“而那坛秋露白,我与她大婚之日埋下,两人相约待百年后一同看尽红尘烟火,一同赶赴轮回之日共饮,只是我失约了,失约的惩罚便是承受千年的孤苦煎熬”。
“不过今天过后一切都结束了,两坛酒也都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而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或许一切都是因果注定,一切都逃不过宿命轮回”。
中年男子淡淡开口道:“你确定你能阻止得了我”。
老者摇了摇头道:“这个国家之中没有人能阻止你,郑大风确实可以被称之为名震千古的不世之才”。
中年男子正是郑大风长老,老者继续说道:“我能够坐到这里,便已经证明了结局已经注定,哪怕是你也阻止不了”。
郑大风平静的开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青木学院在今天彻底成为过去”。
老者摇了摇头道:“我早已把青木学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只怪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没有遇青木学院,虽各为其主,但今天这也是我愿意随着青木学院一起消失的理由”。
老者眼神抬头望着夜明珠叹息道:“若是今天我不死,你是不是已经出手了”
郑大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答道:“其实你早已经知道结果,又何必问呢!对!也是,其实你早已经死了,早在九百多年前那个女人死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死了,也难怪九百多年来实力没有丝毫的寸进反而有了倒退的迹象,若是你能看破红尘恐怕早已突破到那一步了”。
老者摇头道:“我确实是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为了报答当年恩师的知遇之恩,这也就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这天地中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若是当年我没有离家,又如何能够换来与她的百年相伴,若是没有用这千年的煎熬又如何够报答恩师的知遇之恩,以千年煎熬换来百年的幸福这生意在你们看来是亏得血本无归,在我看来却是赚了”。
郑大风盯着两杯从未碰过的酒杯道:“你的恩师就真的能够算到千年后所发生的事情,世间难道真的有算无遗策”。
老者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恩师是否算无遗策,不过我有所猜测,或许当今皇宫中的那位国师便是当年的恩师”。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我想你也不会拒绝的,就当是给一个已经死了一千多年的师傅做最后的送行吧!”
郑大风嘴角颤抖,眼角流淌着泪水,跪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喊出“师傅”两个字。
老者伸手摸了摸郑大风的脑袋道:“傻孩子不要怪为师,为师真的算不一个称职的师傅,今天过后你就离开吧!”
老者其实心里都清楚自己这个傻徒弟实际是不放心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师傅,才会从十万大山深处走出来,如果这个傻徒弟没有走出来或许早已突破那个境界了。
石门外青木学院中就在老者刚踏入石门的那一刻,头戴斗笠的男子眼神闪过杀意,挥手道:“杀!一个不留”。
突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斗笠男子身后的影子突然幻化出四个身穿黑袍,脸戴面具的黑衣人,手中的长刀闪着刀芒。
这一刻起青木学院,随着一片惨叫之音,随着大门的倒塌,随着金字招牌的破碎,彻底成为了一个历史。
斗笠男子手中拿着一本名次本,明明身边没有人,可对着空气声音如同黑夜中的罗刹鬼开口道:“十五年内进入过青木学院的所有学员,包括没有成为武者的普通平民,皆杀”。
随着一阵微弱的怪风,这一刻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离开一般。
今夜对于青木城中之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一条深巷中有一间平房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躺在床熟睡,第二天,太阳高挂家人看其还未醒来,便准备进门喊他,不曾想其家人刚打开房门走到床边,痛哭之声传遍整个深巷,只见男子躺在床,脖子处有一条细微很难看见的伤口。
这男子只是一个平民,没什么特别之处,若要说的话,他在四年前进入过青木学院,只不过因资质太差无法成为武者只能黯然回乡。
这男子只是众多死亡之人中的一个缩影,若要说所有死于非命之人有一个共同点的话,那么他们曾经都进入过青木学院。
而第二天当青木学院被除名的消息以一种风暴一样的速度传遍整个青龙国的那一刻,彻底引起了天下大乱的前兆。
而此时的青木学院早已成为一片废墟,而顺着残壁断瓦而去,在后院的位置有一座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这也是青木学院唯一没有被毁的地方,而此时孤坟旁边立起了一座新坟,历经久远的时间,孤坟不再孤独,此后哪怕历经风吹雨打,历经春夏秋冬,哪怕时境过迁,沧海化作桑田,新坟将会永远的陪伴在老坟的旁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与她分开,坟前有两只酒杯以及一坛已经开封了的秋露白,这是两杯迟到了九百多年的约定之酒,终于在这一刻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实现了约定。
而顺着坟后却是有一间土屋,木门似乎刚刚被关,顺着木门进入屋内,一桌两椅一床依旧,墙的宣纸画依旧是那夕阳的余晖,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微风吹动,野花纷纷摆动身躯,他头戴着草帽,她头戴着花环,他与她手牵手,夕阳的余晖下,他与她一同走向幸福的家,这一刻时间永远的定格在这里,定格在宣纸画,定格在关门的土屋中,定格在有两座相互陪伴在一起的坟墓,定格在废墟中的一户篱笆小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