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想法刚落,就察觉到众人视线看向她。
微顿,魏听雪回神,眉梢微动:“都看着本宫做甚?本宫昨夜一直和皇在一起,许答应赏湖本就是一时兴起,莫非本宫还能先知不成?”
王贵人柔和地笑了下,轻声安抚:“伶妃主子切莫动怒,如今只有月牙儿姑娘昨夜去向未明,众姐妹也是好奇罢了。”
不待魏听雪开口,江弦歌就掀起眼皮子,道:“是朕叫她去太医处取药,你可还有疑惑?”
王贵人身子微顿,才垂下眼睑:“臣妾不敢。”
魏听雪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拉了下江弦歌的手,软软道:“皇切莫动怒,王贵人也只是好奇罢了。”
将刚刚王贵人说的话全然还了给她,叫王贵人嘴角的笑顿时有些牵强。
魏听雪才不管她,思及此事可能与自己有关,她思忖片刻,才又提议道:
“皇,这般问,自然是查不出结果的,还是叫杨公公领着宫人,去昨夜许答应落水之处细查一番,您看如何?”
江弦歌对她忽然这般积极,颇有些惊讶。
其实若非此事涉及到毒,他连来都未必会来这一趟,当初魏听雪早产那事,虽有人算计,但他在心底依旧给许答应记了一笔。
他留着许答应,除去她身份的缘故,还为了引出背后那人……
倏地,江弦歌眸色微顿,他捏紧了扳指。
……引出背后那人?
他偏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旁的女子,她忽地对此事积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她是知晓害她早产之人,其实并不是许答应?
他许久没说话,魏听雪轻碰了下他的手,不解地问:“皇,您怎么不说话?是臣妾说得不对吗?”
江弦歌轻敛眸,没回答这话,却是直接吩咐:“李玉,依着伶妃主子的话去办。”
魏听雪眨了眨眸子,她虽这般提议,却不认为那处还会留下证据。
是以,她又说:“常太医,解药何时可以配出来?”
常太医却是拧眉答道:“回伶妃主子的话,只要寻得草药,即刻就可。”
魏听雪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既然要寻,那便是手中并未有配置解药的药材了。
她这般才恍然,她便说,费尽心思下毒做甚,只要太医查出来不就多此一举了吗?
“需要何种药材?”
“其余药材,太医处皆有,唯独这白英,需要保存新鲜的方可,不过,这白英较为常见,只要药材铺应都可买到。”
魏听雪却是心下微沉,她知晓,这可未必。
那人既然能拿出凝心散来,必然是有备而来,那么这白英还真不一定能寻到。
若是她,她便将绍州城所有的新鲜白英皆数买下,毕竟这药三日就会死人,旁城即使有此药,那也来不及。
魏听雪无声地看向江弦歌,无意识地轻瘪唇,说:“皇,您看,是否叫人立刻进城?”
这般情况,就算江弦歌不喜许答应,也不得说不,否则必叫众人寒心。
似想到什么,魏听雪忽地轻拧眉。
不过,她觑了眼身旁男人的脸色,将心中的想法压下。
半个时辰后,李玉进来,不出魏听雪所料,什么都没查出来,她也没觉得失望。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许是那人做足了准备,她没发现有人露出任何异样。
没甚结果,就算想查,也无能为力,如今只好等着去城中买药的人回来。
这一等,日色渐暗,才见宫人掀开帘子进来。
“怎得这般晚?”
魏听雪忽地开口问,她轻蹙细眉,从这儿到绍州城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便是满城地跑药铺,也不该此时才回来。
宫人忙解释说:“奴才等人跑遍了绍州城,这各药铺的新鲜白英全被卖完了,奴才等人觉得蹊跷,就四处打听,这才回来晚了。”
“打听到了什么?”
“奴才听那些药铺掌柜的说,这新鲜的白英,从七日前就有人以高价收购,甭管是好的坏的,全被买走了,连根药须都不剩。”
魏听雪看了江弦歌一眼,才又问:“可打听到,是何人购买?”
提起这个,那宫人脸色微变,道:“有,都说是城内的一个小乞丐。”
他这番脸色,叫魏听雪心底生出不好的猜想,果然,宫人说:“奴才等人打听了那乞丐的住处,在城外破旧的城隍庙内,奴才寻了过去,却没找到人……”
“听、听那处的乞丐说,那个小乞丐早在三日前,就被街头的痞子混混打死了。”
在宫中待久了,哪个不是人精?
什么被痞子混混打死了?这话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乞丐,她们皆心知肚明,那乞丐必然是被灭口了。
魏听雪噤了声,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竟没有意外,这般重要的事,那人怎会留有活口?连后妃都下得了手,更遑论一个小乞丐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位低之人的性命从来都不算命。
须臾,魏听雪敛了思绪,她轻拧着眉,拉住江弦歌的衣袖,似是被吓到了:“皇,这人手段过于歹毒,动辄便是人命,这可如何了得?”
“今日是许答应,谁知明日会落到谁身?”
江弦歌也沉了脸,他可以不在乎许答应,却不得为后宫的安宁考虑。
“传方无进来!”
片刻,方无进来,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参见各位主子。”
江弦歌叫李玉将此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冷声吩咐:“你即刻进绍州城,必要查出那人是谁!”
乞丐死了,还有那所谓的痞子混混,一层层往下查,总会查出来。
此番,那人终于有些忍不住,不着痕迹地敛眸,衣袖中紧紧捏住了手帕。
魏听雪犹豫了半晌,还是轻咬唇迟疑开口:“皇,其实这白英,或许还是可以寻得到的。”
她话音甫落,就听见王贵人微带讶然的声音:“那宫人不是说绍州城所有药铺皆卖完了吗?”
江弦歌也转头看向她,魏听雪只是垂眸轻扯了下唇角,淡淡道:
“的确,所有药铺的白英皆卖完了。”
王贵人拧眉,不懂她是何意思,疑惑:“臣妾愚笨,不知伶妃主子何意?”
魏听雪不耐地轻拧眉,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在这绍州城内,想买药材,可不止药铺一个途径。”
绍州城遍地是商行,常或入大漠、或去爪洼到处跑货,这些商行内绝少不了药材。
若是背后那人真的有这般财力,竟能将绍州城所有商行内的新鲜白英全部收购,魏听雪也知晓还有其他途径可得。
她悄悄地觑了身旁人一眼,江弦歌轻眯了下眸子,说:“你有何法子,直说便是。”
魏听雪悄然捏紧手帕,抿唇说:“皇传、王大人觐见,即可……”
旁人她不知晓,既然韩玉扬将江宅买了下来,那他府必然是备着此药物的。
因为……江宅中就有一片药圃。
他既然将江宅保持未变,那这处药圃,他定然也是保留了其原样。
她话音甫落,江弦歌就不自觉地拧起眉。
与此同时,外面忽然想起了宫人的通传声:“皇,韩侍郎求见!”
倏地,江弦歌轻扯了下嘴角,沉着脸道:“让他进来。”
韩玉扬掀开帘子进来,他手里提着药材包,似是风尘仆仆,脸色带着些苍白,即使如此,他也依旧身形清隽。
踏进帐内后,他就手抵唇轻咳两声,将手中药包递给宫人,躬身恭敬地说:
“皇,微臣听闻许主子急需白英救命,特意回府取了过来。”
说罢,他右侧手紧握成拳,拼命忍着嗓间的痒意,才忍住没咳嗽出声。
江弦歌微颔首,让宫人将药物递给太医,才似笑非笑地看向韩玉扬:
“你来得倒是巧,伶妃主子刚和朕提起你,你就立刻赶到了。”
韩玉扬微顿,他刚因咳嗽而憋红的脸颊,似微褪血色,他温润自持地躬下身:“微臣先行告退。”
他不知该回皇的话,索性就直接告退。
等退出帐后,他挺直的脊背才微弯,掐紧了手心,才叫自己没有失态。
他不敢去想,自己今日的行为,是否又给她招来了麻烦?
倏地,韩玉扬苦笑一声,或许,真的只有远离她,才是真正地对她好。
他所谓的帮她、护她,或许皆是他的一厢情愿。
——
帐内,魏听雪狠狠拧起眉。
她不知皇刚刚那句话是何意思?
或者说,她不知晓,那句话究竟是说给韩玉扬听,还是说给她听的?
等太医确认了药物可用,半个时辰就可配出解药后,江弦歌就遣散了众人。
她抿着唇,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帐内没了旁人,江弦歌也欲转身走,魏听雪倏地拉住他的手,气得眼睛都红了:
“皇,您又要将臣妾扔下?”
江弦歌沉着脸,半晌,他忽地掐着她脸颊,冷声嗤道:“江妤,朕怎不知你这般了解他了?”
连他府有什么,都知晓。
明知她对韩玉扬没甚心思,可在看见韩玉扬拎着药包风尘仆仆赶进来时,还是憋了一口气在胸中。
魏听雪被迫仰头看他,这般,她忽地看清楚了他眼底的那丝怒意。
她不解,他为何要生气?
她问他:“皇,您能念在王贵人兄长功劳,于王贵人晋升,可为何对臣妾就这般严苛?”
江弦歌捏着她下颚的手倏地僵硬。
为何对她这般严苛?
她眉梢皆是不解,似还透着些委屈。
江弦歌倏地顿住,他堵在胸中的那口气似越来越盛。
他几欲被这般没良心的话,气得快要笑出来,他沉眸,反问她:“你觉得朕待你严苛?”
那副模样,似是在说,你敢点头试试?
魏听雪硬着脖颈半晌,扭过身子,泄气地说:“皇!您明知臣妾说的是什么,您待臣妾好与不好,臣妾自然能感觉到。”
她非是没良心,也知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失言。
如今后宫中,若说皇对她还不够好,那其余后妃怎么办?
想至此,魏听雪就有些心虚,她偷偷觑了男人一眼。
可她心底也有些委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怎就又惹到他了?
她抿着唇,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小声辩解:“臣妾非是了解他,之前臣妾刚知晓他买下了江宅,臣妾曾在江宅住了多年,知晓江宅中有一药圃,是以才会提起他。”
魏听雪只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他总该消气了。
却不想,那话落进江弦歌耳里,是哪儿都不对劲。
若非韩玉扬对她动了心思,他为何要买下江宅?他与许答应有何交情,能叫他明明身子不适还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取药?
终归到底,还是因为她。
半晌,江弦歌还是没忍住,他呵呵冷笑两声:“韩侍郎对你倒是心。”
魏听雪下意识反驳:“没有……”
话音微落,她忽地意识到什么,她眯着眸子问向江弦歌:“皇是因为韩侍郎的举动生气?”
江弦歌脸色稍变,他微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轻嗤:“自然不是。”
魏听雪哪信他的话,她瞪圆了眸子:
“他惹您不高兴了,您朝臣妾发火作甚?”
江弦歌只觉得额间突突地疼,还不待他说话,就又听她委屈的声音:“您罚他啊,打他板子,去他乌纱帽,关臣妾何事?”
“臣妾明明什么都没做。”
江弦歌:“……”
打板子,去乌纱帽?
江弦歌瞥向女子,却发现她说这话时,眸底尽是真心实意。
……他心底那股气忽然就散了。
有甚好生气的?就这没良心的,若是韩侍郎真对她动了心思,也是他倒霉。江弦歌揉了揉眉间,险些泄了笑,他轻咳了声,斥道:“胡闹。”
魏听雪憋气,她还胡闹?
本就是这般,若是他觉得韩玉扬行为不妥,不该去罚韩玉扬吗?关她甚事?
至于,韩玉扬许是为了她才回去拿药的,便更让她觉得憋闷。
她态度摆得那般明显,他又非不知事的孩童,后妃不该与外男有过多牵扯,他不知晓吗?
她早就不需要他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稍顿,魏听雪瞥见江弦歌早就不似之前那般的怒意,她气得冷哼了一声,可终究是学不来他的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