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二爷瞪着眼睛,打不得辩不过,生女儿就是麻烦,噎了半日,“我找你娘去!”
老嬷嬷等史二爷跑了,才溜出来觑着史秸道:“四姑娘,要不提前开饭?”
史秸抹了一把脸上,叹气道:“开饭吧。”
老嬷嬷小声道:“姑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史秸苦笑道:“我知道。”
可谁都不做这个恶人,谁都不点醒父母,他们家只有就此败落,人人可欺了。祖父虽好,却不可能保护他们一辈子,自力更生才是生存王道。
史二爷气冲冲地跑进内厅,张口就斥责道:“夏氏,你怎么教孩子的?你看我女儿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都敢跟我顶嘴了?还敢将我关在门外,妇德不修,母德不够……”
夏氏皱了皱眉,闻着史二爷身上的味道,正巧老嬷嬷端着饭菜进来,低声介绍那筒子骨汤是史秸亲手做的,不由冷笑,“我都还没吃过女儿亲手做的汤呢,你倒是先吃上了!吃了好汤,不夸奖反而责骂,你可真行!四姑娘,以后做了好饮食不许你父亲吃!”
史二爷下意识道:“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不管孩子,整日游山玩水,不给家用!”
“我什么时候给家用过?为何以前不说,现在要闹,你们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这次回家全都变了一副面孔?”
夏氏冷冷地扫了史二爷一眼,“你怎么进来了?”
“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进来!反而是你,你怎么当人妻子当人母亲的?把丈夫关在门外,对我大声小气;把女儿教得顶撞父亲,口里胡言乱语。以前你不这样的,是不是中邪了你?”
“君子不言怪力乱神,二爷你糊涂了!”夏氏将最后一针花边收了,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日常管教女儿我也累了,你一出门就是二十多日,也该轮到我松散松散了。”
史二爷下意识发问,“什么?”
“我回娘家去。你有父德,你有本事,你自己管教女儿好了。历来做事的人罪过大,不做事的反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学富五车,本领超群,我还是把教养女儿的重大责任让给你好了!老嬷嬷,我们走!”
老嬷嬷安排好午餐之后,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个包袱候在门外,朝史二爷福了福,跟着夏氏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史二爷气得脑仁一阵一阵地疼,半晌,飙出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史秋几个见父母吵架,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不说话。
史秸悄悄瞟了史二爷一眼,“爹,能不能先吃饭,我饿了?”
史二爷瞪着这个罪魁祸首,“你娘都走了,你还有心思吃饭?”
“那不是爹气走的吗,又不是我!”
“你没心没肺!”
“老爹,有心有肺合该去将娘追回来,而不是站这里教训女儿!”读书读多了,连人的正常反应都忘记了。
史二爷恍然大悟,连忙匆匆往外跑。
史二爷拦住轿子,软下声气,小声恳求道:“兰芝,你这是干什么!女儿都这么大了,你怎么习得泼妇那套手法,动不动就回娘家?快跟我回去,吃女儿亲手做的汤!”
夏氏冷笑,“我是泼妇,配不上你。你找个温柔贤惠的,过你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去吧!”
史二爷讪笑,“食了食了,才刚吃了一顿饭。”
“女儿做了好汤好饭与你吃,你还骂人家,不就是嫌弃我没有给你生儿子,故意骂女儿给我难堪嘛!得,我给你腾地方,你找能生儿子的去!什么时候和离,知会我一声!请莫拦着轿子,闹起来二爷面子不好看!”
讲理讲原则的夫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刁妇模样,简直让人认不出来!
史二爷愣愣地松开了手,负气地看着轿子往前行。
夏氏靠在轿中,揉着肚子,心中可惜尝不到女儿亲手做的菜。
“嬷嬷,四姑娘做的汤,是不是好香嘞?你尝一口没有?”
老嬷嬷不答,反而变戏法一样拿出食篮,“夫人,我料想您路上肯定肚饿,就擅自做主带了四姑娘做的饭菜出来。”
夏氏光是闻着那味儿就觉得香得不得了,“臭丫头,她也不出来拦我一拦!”
老嬷嬷道:“四姑娘内心透通,怕是早知道您要治二爷。她这是配合您。”
“那其他女孩子呢?平时大道理那么多,见了真章就废柴。诗书经义读再多有何用,还不如寻常民女,至少见父母吵架懂得劝和。真是白养她们一场!”
老嬷嬷可不敢说姑娘们的不是,“小孩子不经事,大了就好了。”
“都到嫁人的年纪了,还小!”
“那是夫人和二爷夫妻感情一直和睦,姑娘们从来没遇到这种事,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像四姑娘那么机敏,天生就会的孩子并不多。还是要靠夫人慢慢教养。”
夏氏骄傲地道:“那小人精儿,也不知道像谁,小时候治得她爷爷看着她都躲,大了连父母都敢管。原还说长大变木讷了,却原来是守拙,管起家来比我还厉害。我们家什么时候记账过,她却能弄出账本子来。做得一手好汤饭,绣技上佳,玩个飞花令能得魁首,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真是样样她都占全了。”
“既然那么好,就多听听四姑娘的意见,别老是骂她。”
“她眼里不知尊卑,连我都管上了,骂的就是她!”
“不然四姑娘怎么一直守拙,还不是怕找骂!”
夏氏畅快地笑,“我算暂时得以解脱,终于该轮到二爷啦!”
老嬷嬷也挺惋惜不能留在家中看史二爷的笑话,听老头子讲总归不如亲眼得见有趣。
史秸端碗飞快地吃着,萝卜筒子骨汤真是太香了,十四年过去,她的手艺居然一点都没有退化。还有凉拌萝卜,脆爽酸甜,一口下去,饭都能多吃半碗!
史秾挂着眼泪,“四姐,娘都走了,你还吃得下饭!”
如今家里隐隐以史秸为首,姐妹们不由自主开始看史秸眼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