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以及大半天下都卷入了原州铁骑的猜测中，而最后的正主却在龙门村寨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外界几乎没有影响到龙门村寨，大部分人也都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能将各种苦痛承受下来，因为战死沙场已经是一种相当不错的死法了，能够终老的人寥寥无几。

在后山的一个小角落里，伫立着一个不起眼的石碑，石碑下方已经刻了战死者的姓名。

这是一种悼念，供村寨内的人来祭拜。

经此一战，龙门村寨也需要大休整，战甲的维护，战马的修养更换，还有人员的养伤，都不是一时之间就能结束的。

况且，张年顺也没怎么打算让他们出去了。

按照历史的，这是突厥最后一次进攻到中原腹地，接下来的几年唐朝会休养生息，然后才大规模的反攻出去。

如果不曝光的话，这些人永远不出山也好，大唐境内已经不需要更多的战争了。

“张三，大家都安顿好了吗。”

身后传来稀松的脚步声，这个时间点，只有张三回来找自己。

“一切都安顿好了，公子，商队也都出发了。”

张三恭敬地回答，因为张年顺在村寨内逇一系列农事改革，效率是极高得提升着，的多余的人手都被他派出去行商卖货了。

现在龙门村寨的生意已经不仅仅是太原城，关外境外也都有自己的商队，甚至还在村寨外招募了一些人手，准备去往西域行商。

虽然只是一一支支小触手伸出去，但是也正在将这天下看在眼中。

对于张年顺的这一系列安排，张三是相当高兴的，尤其是去往长安一事，心里多有兴奋。

“可惜了，不能在中秋回一次长安，也不知道我们之前的宅子被封给了哪一家，还是已经拆掉重建了。”

张年顺看着天的残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长安，一路辗转颠簸，也不知道长安现在的模样了。

张三也是心有感慨，几乎没怎么收集长安城的情报，也是担心引起他人的关注。

但是现在有不一样了，张年顺终于要去长安了，张三也可以提前做些准备了。

“回去吧，今晚还是吃火锅，弄点羊肉来，去了长安就吃不到这个了。”

“是，公子。”

在月色的掩护下，一主一仆消失在树林中，只留下一块孤零零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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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秦府。

秦琼坐在庭院里，桌子摆着酒菜，只有他一个人。

儿子秦怀玉在秦州战事中也受了伤，被勒令留在房间里养伤，这一点倒是和尉迟宝林一样。妻子张氏就在那儿看着儿子。

秦琼愁的不是这个，按道理来说，他是应该高兴的。

守秦州有功，斩杀突厥铁勒，颉利的叔父阿史那古特，还有不少大将，以区区府军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皇帝李世民也给了大相当高的夸奖，晋封左武卫大将军，翼国公。

作为武将，这已经是相当高的封赏了，现在秦琼也只是比李靖差一些而已，倒是超出了老对头尉迟敬德一些。

但是因为原州铁骑一事，秦琼现在的心情是相当的复杂，被封赏时都差点露出心不在焉的神情。

在突厥南下之前，李世民曾经召见过秦琼一次，告诉了他张年顺的姓名，还有在太原城发生的事，让秦琼回去查一查。

因为后来突厥南下，还有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李世民将这件事差不多都忘了，也没有问起秦琼。

但是，秦琼却一直记在心里。

当天回到家中时，看着挂在墙的宝剑，秦琼终于是想起了张年顺、张知玄这个名字。

大业十年，前隋的军队先后击溃大小义军，就连风头一时的瓦岗军也是一样。

那时候，秦琼还是隋朝的将领，没有反叛。

隋炀帝封赏许多，退朝后诸将领都去了大将军张须陀府庆祝大胜，饮宴到很晚才回去。

也就是在那晚，秦琼见过一次张知玄，那时他还很小，却是张家的独苗，跑出来玩的时候被大将军张须陀叫下人领了回去，还说是家教不好，让众人见笑了。

诸位将领只说是大将军管教太严，小孙子都这么大了，军中将领竟然没一个知道的。

随后就被张须陀说笑着糊弄过去，众人也没有在意。

再后来，就是荥阳战事。

秦琼逞一时之勇，和另一位小将追击瓦岗军的败兵，被设计埋伏，团团围住。

张须陀没有放弃他们，反而是带着本阵冲进了伏兵中，以助秦琼和手下能够脱困，而看到大将张须陀主动冲进包围圈，瓦岗军更是振奋，不断涌入。

最后，秦琼带着兵逃了出来，但是大将军张须陀却永远地留在了里面，死战不退。

再后来，秦琼成了叛军，加入了李唐，为之奋勇杀敌，建功立业，却再也没有骄傲放纵过，直到现在，坐在这翼国府中。

秦琼后来也派人去洛阳长安查张府后人是否还在，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张府就像是和前隋一样，在战火中覆灭了，再无半点踪迹。

大将军张须陀，就和现在的李靖一样，甚至更甚其，隋炀帝杨广将之视为隋朝柱石，行下阶相迎之礼，可见对他对张须陀的信赖。

而大将军张须陀也是前隋最为善战能功的将军，在军中的威望甚至超过了皇帝。

只要是有能力有本事的武将，被张须陀发现了，都有出头之日，也不完全按照军功进爵，秦琼也是其中之一，深受张须陀的提拔。

而且，张须陀从头到尾都是只忠于隋炀帝杨广一个人，无论是建国平叛还是隋末的乱世，张须陀都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挽救隋朝于水火中。

真正的大将风范，天生的军中统帅，有勇有谋，性情刚烈，也是以前秦琼崇拜学习的对象。

因为只关心军中事物，张须陀从来不参与政事，守着自己的军队，很少参与应酬，坚决掺和进朝堂的纷争。

在那样的朝堂，能保持这种态度，足以见得张须陀的性格。

而张须陀一死，隋朝的军心就没了，几乎是溃堤之势倾倒，军中的将领也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隋朝，竟然再找不到第二个忠心的将领。

如果张须陀没死在荥阳，李唐能不能成为最后的胜者还说不准。

但也是因为张须陀从不参与党争，谨守着军队，张府也不合隋朝的重臣来往，没有加入任何派系，在他死后，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对张府下了手。

没有盟友，没有亲近者，大厦将倾，焉有完卵。

世家大族完全插手不进去军队，对张须陀怀恨在心！

权贵想要讨好，被张须陀拒之门外，又是怀恨在心！

没有功绩能力的小官小将想走张须陀的门路，被大骂不止，还是一个怀恨在心！

从始至终，真正相信并且交付一切的只有被称为暴君昏君的隋炀帝杨广。

在张须陀死的当晚，隋炀帝坐在大殿整整一夜，没有允许任何人进来，他也看到了即将倾覆的大隋了。

再也没有人能守住这破碎的山河。

而张年顺就是张须陀的独孙，儿子也随同战死在了荥阳，李唐真正成为大势后，从洛阳搬到长安的张府终究还是在一个晚消失了。

秦琼终于知道为什么见到张年顺的第一眼会感觉有些眼熟，十年未见，不认识也是自然的，张年顺比张须陀相貌更加柔和一些，只能看到一些影子。

只是凭借以前的记忆的话，很少有人能记起来他的真实身份，甚至知道张须陀有这个孙子的人都不多。

龙门村寨的一切，太原城的料敌先机，高天山突厥军的惨败，无一不是出自张年顺之手，只是秦琼知道的。

而原州铁骑，在这片大地，如果除去李唐外，秦琼也只能想到张年顺。

真正的将门之后，优秀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爷爷，现在却只是呆在一个小村寨里。

前隋不灭，张年顺长大至少也是一国之大将，接替张须陀毫无问题，门第绝对是当世一流。

但在隋朝覆灭的现在，唐朝已经成了气候，哪怕还有危机，也是朝着向的方向发展的，张年顺的身份就变得敏感起来。

想要杀他的人大有人在，前隋的权贵世家们，大部分都还留在了朝廷里。

换朝不换臣，一代天子两代臣子，这句话永远适用。

如果没有原州铁骑这件事，秦琼或许会在这次回来向李世民坦白，但是现在，这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堵在了嗓子里。

如果可以的话，秦琼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龙门村寨，这些事实在不是他能考虑清楚的。

“老爷，李靖李将军来了，正在前堂。”

这时，下人走到亭子边，小声地向秦琼汇报着，他也知道最近自家老爷心情不怎么样，天天借酒消愁。

“请李将军进来吧。”

秦琼放下酒杯，眉头皱了皱后又松开，不知道这个时候李靖来是为了什么。

李靖一如既往的平稳样子，带着笑意坐在秦琼的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叔宝，你这酒我可是眼馋得紧，长安城到处都找不到地方买。”

李靖小抿了一口，喝的自然是白酒，张年顺还没卖到长安来，秦琼也是派人到其他大城收购的。

“药师还要笑话我吗，要买到这酒不是一句话的事，非得蹭我的酒喝。”

秦琼给李靖满，神色倒是没有不满，他和李靖也是老相识了，交情很好。

“嘿，你刚刚被封了大官，我来蹭点吃喝也不过分啊。”

李靖带着笑意打趣秦琼，实则也是挤兑秦琼受了封赏也不请客吃饭。

“如今我大唐各处需要节源，这铺张浪费的事我就不干了，我也没多少钱给你们喝的，一个个喝酒跟喝水似的。”

秦琼不李靖的当，次请客喝酒，他自己的小酒窖被程咬金发现，全被分了个光，吃大户也不是这个吃法啊。

“不说笑了，叔宝，你最近是不是心里有事啊，我看你朝都是心神不宁的，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商量啊。”

李靖跟秦琼又扯了几句，随后回到了来的正题，他来可不是就为了喝酒的。

李靖文韬武略俱全，而且懂一些中庸之道，十分善于观察人心，军中众人的性情他都摸透了。

对于秦琼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样子自然都看在心里，大唐如此时候，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渡过。

而且秦琼心里藏着事儿不说出来，肯定不会是小事，都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态，李靖不能不过问。

秦琼被李靖这么一问，自己也是心虚，拿酒杯的手都是一顿，更加肯定了李靖的猜测。

秦琼也算是个智将，但是在人心这块儿也就那样，强不到哪里去，直接就被李靖逮到了。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面对李靖的逼问，秦琼将酒杯放下，看了眼隐入云层的月亮，叹了口气。

“此事我也不确定，但是药师，你能答应我先不告诉皇吗。”

秦琼心里一直憋着也不是事儿，总得有说出来的一天，李靖天性机敏过人，也是军中之人，算得是最好的诉说对象。

“这，什么事还需要瞒着皇吗？”

李靖也是心里大惊，本以为只是秦琼的私事，自己来找秦琼喝酒帮他散散心什么的，李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你只要答应我就行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泄露出去可能会造成相当的风波。”

秦琼也是露出一阵苦笑，但是语气毫不退缩，也是相信李靖的为人，他才觉得可以告诉对方。

李靖当年也在张须陀手下做过一段时间的下属，秦琼说出来李靖也会理解他的。

“好吧，叔宝，但如果是危害百姓的事，我肯定还是要告诉皇的。”

李靖看着秦琼的双眼，这句话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犹豫。”

秦琼轻轻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不是李世民，而是那些士族权贵，群情激奋之下，这件事将会变得十分恶劣。

月亮已经完全潜入到了黑云之中，亭台下只有李靖和秦琼两人，下人都被遣散了，靠着淡淡的烛光，面前能看到彼此的脸。

深吸一口气，秦琼说出了深藏在心里的秘事。

“药师，你还记得前朝的大将军张须陀吗，他还有一个孙子活着，名年顺，字知玄。”

秦琼的话一落，李靖差点没把手里的酒杯捏碎，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这件事，比他想的要重要多了，也难怪一向豪放的秦琼会一直瞒在心里。

泄露出去，必将震动整个朝野！

在朦胧夜色下，两人一直谈到月亮再次露面才停止，谁也不知道两人最后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