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邪天面对生死一线都能镇定如常，但眼睁睁看着道果消失，他也懵了。

他根本不知道方才一瞬发生了何事，那股森寒究竟从哪里冒出，自己身体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自己的丹田没有任何变化，自己失去了道果机缘，失去了让自己发生质变的良机。

他感觉，就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将他与谢蕴之间触手可及的距离，霎时拉远，谢家凤凰展翅高飞，他却跌落凡尘，大半年的奋斗，转眼化为虚影。

邪天茫然地坐在岩蜥的骨架上，一动不动，面色虽平静，眼神却呆滞，甚至连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疯老头，他都没察觉。

疯老头的面色相当可怕。

他仅用了一息时间，便横渡数千里来到邪天身旁，静静听着仙风责骂式的叙述。

“你是怎么搞的，他体内深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一直跟着他的么，那东西何时进入他体内的？”

“还有闲心钓鱼，我看你是忘乎所以了！”

“你看看他，成了什么样子！没想到主上最成功的一次传承，会如此可笑的断掉！”

……

这数月来，疯老头一直在滁潦海钓鱼，钓那条被他从数十万里的深海，一步步引到海边的鱼。

这条鱼，对邪天很有好处，这并不是主上的吩咐，而是他真心想为邪天做点什么。

他没有对仙风解释，冷厉的眸中掠过浓浓愧疚，他心痛，可他更恐惧，因为邪天内气道果的消失，代表主上传承彻底失败。

失败的代价，便是抹除。

抹除的，是邪天的性命。

他不想邪天死。

疯老头很不甘心，撼天动地的神识在邪天身上一寸寸扫过，最后，他看向了邪天的双肾处。

那里，有着两条微不可察的黑线，朦朦胧胧，疯老头一时间居然看不清黑线是什么。

就在他准备全力凝聚神识一瞧时，仙风冷冷的声音响起：“别费力气了，那东西我都看不清楚，但从它们爆发的森寒气息来看，定是不祥之物，哎……”

仙风没有继续说下去，疯老头却猜到了仙风的言外之意。

每一枚道果，都具有逆天功效，能让修士发生质变，哪怕邪天是极其平凡的万象体，只要能多获取道果机缘，亦能逆天改命。

可如今邪天体内多了一对能吞噬道果的存在，彻底阻断了他的逆天之路，让邪天不再有超凡脱俗的可能性。

一丝可能性也没有。

仙风面色冷清，说实在的，这是他三千年来最失望的一次，明明有很大机会见证主上的传承再次威临九州大世界，却葬送得如此可笑。

“是天意么……”

仙风叹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从容，看向邪天的眸光里，只有漠然。

失去了主上传承资格的邪天，对他而言一无是处。

“都是我的错……”

疯老头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声音里满是苍凉与悲哀，脑海中关于邪天的一幕幕不断浮现。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茫然的邪天，脑海里也在重现自己的往昔……

发着抖，踏上无比险恶的黯岚山！

百兽崖，智斗牵机蛇与绿纹虎，克服天生的恐惧下崖百丈！

河西走廊，杀出一条生路！

闯出了必死无疑的无尘寺！

煞神寨，智勇双全欺骗灵根，为自己续命！

……

“这么多次的不认命，才造就了如今的你，这一次，你会认命么……”疯老头泪眼阑珊，伤心自语。

“原来这大半年来，我真的做到了勇往直前……”邪天苦涩的心头，滋生出些许甜蜜的安慰，这安慰，是他对自己的认可与嘉许。

“我相信这一次，你依旧不会人命！”

疯老头狠狠一咬牙，瞬间从邪天面前消失，一息后，他出现在滁潦海边，沉默地拿起了鱼竿，此时，他的声音才在仙风耳畔响起。

“老子要给邪天一个机会！”

仙风冷冷道：“鬼风，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仙风，我们破不了那一关，寿元已经不够等下去了，给他机会，何尝不是给我们机会？”

“时间？”仙风沉默片刻，漠然问道。

“一年……”疯老头喟叹一声，他想说十年的，却知道不可能。

“最多三个月！”见鬼风欲争辩，仙风直接说道，“若你不同意，我便将此事告诉神风、魔风二人，你自己选！”

“三月就三月！”疯老头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我相信他，一定会化不可能为可能！”

“呵呵，且看下去吧。”

仙风自己都觉得这次口头禅说得相当虚伪，想要再续主上传承，除非再获一个内气境道果机缘，但这是开天辟地以来未曾发生过的事！

邪天已经从茫然中清醒过来，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上面许多无法消除的疤痕，他无法说清每道疤痕的来历，因为疤痕之下，还是疤痕。

无数疤痕，便是他勇往直前的见证。

“没了道果，难道就真的没有抬头的资格了么……”邪天仰头，却看不见璀璨的星光，犹如他黑暗的前路一般。

“我不甘心，一颗道果，决定不了我的人生！”

“我本该死去无数次，却坚强地活了下来，连死亡我都能战胜，何况一个挫折！”

“失去道果，不代表我无法再获得一次！”

邪天眸光变得坚定，变得疯狂，可疯狂之下，却是如渊般的平静。

“我连本命内气都能重塑七次，内气境道果，一定也能再次获得！”邪天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深吸一口气后，他用震天的嘶吼来坚定自己的信念，“破！”

轰！

宛如混沌破灭一般，邪天体内坚若金刚的本命内气，第八次被破！

噗……

连吐八口鲜血，邪天踉跄倒地，面色惨白如纸，可他的血眸里，却是亮煞天地的光芒！

“愚蠢！”仙风见状，淡淡吐出两字，彻底收回了落在邪天身上的神识。

小树面色有些复杂，纵然觉得邪天自毁本命内气相当愚蠢，却也打心底佩服邪天的勇气，即便这种勇气因愚昧而生。

疯老头的身躯变得僵硬，他一如既往地佩服邪天的勇气，但这次，他眸中没有喜悦，没有欣慰，只有悲哀。

因为他知道，邪天错了各大境的十层，是这方天地的极限，自古以来，没人能突破十层。

“在邪天体内放置吞噬道果的东西，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看着邪天开始修炼九套功法，疯老头心中的悲哀，化为了滔天杀意，他能为邪天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杀！

邪天并不知道，自己勇往直前的举动，在三人眼中愚蠢到了极致，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极限这玩意儿，经常被他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