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你觉得如何？”

“戏？回王爷，晚辈没注意听……请王爷恕罪。”

她猛的起身向沈长乐作揖。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让她吓成这样，不禁把语气又放缓了些。

“坐，我不过一问，不必如此。等你吃完再静心欣赏也不迟。”

“王爷……很喜欢听戏吗？”

“没什么特别爱好，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晚辈以为王爷每日事务繁重，只有晚上才有些空余时间。”

“呵，事务繁重……”沈长乐目光一黯，嘴角的弧度凝固。

“晚辈失言了，还请……”

见她又要起身行礼，沈长乐直接伸手将她按回长椅上。

“你很怕我？”

“不是……王爷，毕竟是王爷。礼数还是要遵守的。”

“不必。整日看到的都是这一套，本王也厌了。”

“那我……我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沈长乐看她一脸纠结，不禁失笑，夹了一筷子鱼腩放在她碗里。

“不知道就好好想想，先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个，王爷。您看这剩下的，我能带回家吗，家里人还眼巴巴的瞅着呢。我一人吃独食多不好。”

“和朔，让老金吩咐后厨原样来一份，打包好了交给楼上的苏家公子。”

“是，王爷。”

“王爷好阔气，晚辈感激不尽。为了不辜负王爷的赏赐，晚辈尽量把这些都清出来。”

沈长乐眼角一抽，这算什么报答的方法，看她吃的尽兴，他看着心情也舒缓不少。

殊不知慕寒月只是为了一次性吃够本，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很难再有第二回，她得今晚吃到扶着墙出去才不亏得慌。

终于她放下筷子，长舒一口气，慢悠悠的喝茶清口。

“吃好了？”

“多谢王爷……嗝，吃好了，嗝。”

她现在觉得自己一打嗝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酱肘子、烤羊腿、炒牛柳、蟹黄炒饭……

“这次吃这么多，下次怕是得换换菜式了。”

“下次？还有，嗝，下次？”

“嗯，怎么？不愿与我一同吃饭？”

“不不不，当然不是。能与王爷一桌吃饭是晚辈的荣幸。”

沈长乐无奈的笑了笑，他几乎想问出来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苏念尘给自己的感觉太像她了，说话的风格和语气与她如出一辙。

而且因为那幅画，他几乎想直接断定她就是那天的神秘女子。

但他又不敢真的揭穿，他们之间还没有彼此熟悉，贸然揭穿沈长乐生怕她会被自己吓得直接离开江南。

两人安静下来，看着朱漆台子上艺人们投入的表演，她不怎么懂戏，因为自己出生在北方地区，来这时日也没两年，对于这里的地方戏听不大懂。

她只觉得这个调调很好听，沉下心来细听唱词却辨别不太出来。

“王爷，这是一出爱情戏吗？”

“嗯，他们一对儿有情人却因各自所处的阵营不同被迫分离。现在你看到的是临近末尾，李将军要与她的部族展开最后的决战。”

“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法挽回了吧。”

“你呢，如果你是其中一方，会怎么办？”

“首先我会尽量找不与我相冲突的。但若是真的爱上了，那我绝不会让对方陷入这样痛苦的境地。我们的结局，也不会同他们一样。”

戏台上，李将军亲手杀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一声绝望的怒吼下，他拔剑自刎，死在他爱人身旁。

不少食客擦着眼泪，谪仙楼中的气氛一片压抑。只有慕寒月双眼晶亮，死死的盯着此时空荡荡的戏台。

“王爷的话，又会如何？”她的声音淡淡的，完全不似方才那般活泼。

“同你一样，我的人，我自会给她幸福。”

“王爷是会像李将军一样，一生只为一人倾心。还是会纳几房小妾，享受众星捧月。”

按理说这个问题已然越界，但沈长乐依然耐心回答道:

“分人。”沈长乐意味深长的看着双眼放空的慕寒月。“若娶的是她，那便一位足矣。”

慕寒月此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她没悟出沈长乐话中的深意，顺着问道:“若不是她呢？”

“那便不会娶。”

“王爷当真痴情，能让王爷立下这等誓言，那女子必定不俗。”

沈长乐心想的确不俗，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慕寒月的手腕处。过去这么久想必伤已痊愈，就算自己要求看一眼，也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不知念尘姑娘家里除了这两位哥哥，还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还有一位妹妹，不过已经过世了……”

“何时的事？”沈长乐微微皱眉，脱口问道。

“多年之前，世事无常。”

“抱歉，我提起不愉快的事了。”

沈长乐看她神色有些黯淡，在心里懊恼自己的失言。

“王爷，时候不早了，为了王爷的安全考虑，咱们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不知念尘姑娘明日可有空？”

“回王爷，明日我要送丽姬姑娘离开江南，路上许是会耽搁几日。再与王爷相见之时，恐怕要半月以后。”

他心里有些不满，在这种真相呼之欲出的时候这人偏偏要离开。难不成她已经怀疑自己暴露了，所以想借机离开？

“我可以派护卫一路护送你们。”

“不敢麻烦王爷，晚辈略略学过一点皮毛，保护她已经足够。”

“怎么，信不过本王？”

“晚辈不敢，只是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王爷通情达理，聪慧过人，想必应该可以理解。”

沈长乐知道他这句话是在说自己逾矩了。“江湖规矩”。简单的四个字却相当于在他们之间拉开一条楚河汉界。他有些失落，目光一沉。

“嗯，路上多加小心。”

慕寒月没料到这人因为一句话瞬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心里有些不落忍，便说道:“晚辈回来时会为王爷带些伴手礼，届时必定登门拜访，与王爷闲叙一二。”

一听她不仅会回来，还要过来找自己，沈长乐不禁舒眉展颜。慕寒月在心里偷偷嘀咕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好，那本王便等着念尘姑娘了。”

“那晚辈先行告辞。”她一作揖，正欲转身之时，突然想起什么，重又开口:“王爷，还有一事，晚辈想提醒王爷。”

“何事？”

“近日江南局势动荡，还请王爷尽量白日出门，夜间不安全，晚辈斗胆请王爷尽早回府。”

沈长乐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位神秘女子的话，二人连语气都如此相像，她们……

慕寒月说完便离开了，丝毫没觉着自己暴露了身份。解开部分疑惑的沈长乐心情大好的一招手打道回府，一路上嘴角都收不住漾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