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忧伤慢慢的往学校走,手里的篮子也随意的拎在手里。
回到房间,打开灯,看着早已整理好的行礼。
不多,也就两个拖箱和两个大包袱。
其中一个拖箱,装的都是妻子的遗物还有她送给自己的礼物以及保存下来的衣服。
另一个则是胡杨这十年支教获得的各种荣誉证书还有一些教材笔记作为留念和一些私人物品等。
包袱中有着这里的特色衣服和之前在镇上买头饰等纪念品。
很多东西,胡杨都留下没有带走,留给村子的人。
其实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日用品留给村里的老人,能用的就用,不用的可以扔掉。
同样,胡杨也给尼玛他们留下了那台大屁股电脑。
两年前村里的电压足够后,镇教育局将据说是某企业捐赠的大屁股电脑分了一台给胡杨。
其实胡杨不想要的,但他不要其他村子的老师也不好意思要。
哎!
胡杨抚摸过这里每个地方,三千个日夜,还是与妻子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触呢?
但,他终究要离开。
然而,将来有一天他会带着光明和温暖再次回到藏区,回到这片熟悉的地方。
夜渐渐深了,胡杨从教室枯坐到房间,往日孩子们的欢快的笑声还有朗朗的读书声,都渐渐的消失了
他不知该希望时间走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夜,真的很孤寂,很漫长。
最后,胡杨从背包中摸出一个陶埙,爬上了以前和妻子经常呆坐的屋顶上,那时胡杨抱着她,和她商量要几个孩子,而她则羞涩的问胡杨,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他说,喜欢女的,像她妈妈一样漂亮,像爸爸一样聪明
但最终,只留下一人孤单的在这里
将陶埙放在嘴边,在星光下望着远处的原野
柔和的陶埙n声带着丝丝的伤感和怀念在风中飘荡。
尚未睡着的人们听到这声音。
都知道胡老师又在想宋老师了,他们已经习惯了。
不过想到明天胡老师要离开这里,这次他可能不再回来了,所有人的心头仿佛被什么堵着。
胸闷却说不出的难受感。
再配合胡杨这有些悲伤的陶埙声,某些性子急的直接翻身下床。
找到墙角落放着的烟筒。
而他们的妻子没有像往日一样责骂他们,反而贤惠的默默为丈夫点燃烟草
烟雾中让他们的脸变得模糊,似乎也被胡杨唤醒了某些回忆。
随着时间的流逝,陶埙声消失了。
但那股悲伤的思念却不曾消失在风中
第二天,当胡杨推开门的时候,他愣住了。
小村子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站在操场上,看着拉开门的胡杨。
他的嘴唇有些哆嗦,鼻子有些酸。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回去吧。”胡杨微微侧着头挥挥手,想要他们离开。
他害怕自己再也忍不住流下感动的泪水。
“胡老师,我们知道你要走了,全村人想来送送你。”村中最年长的多杰波拉藏语,爷爷的意思看着胡杨巍颤颤的说道。
瞬间,胡杨的泪水如决堤般的止不住。
他不再遮挡和掩饰自己的软弱。
不,这不是软弱,而是坚强到了极致。
老师,做到他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遗憾的?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全村人聚在操场上早早的等着自己,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只为送送自己
这一刻,胡杨真的很想很想大喊:我不走了,我留下,我永远的留在这里。
但
但他看到了站在最面前的八个孩子,卓玛她们眼中对老师的不舍。
那不仅是舍不得老师,同时也是对知识的渴望。
十年了,自己在这里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就算继续留在这里,自己又能够教出多少个孩子呢?
十个?百个?千个还是万个?
他不知道。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中,溅不起一点浪花。
唯有让自己化作桥梁,将贫穷的藏区与外界勾连起来。
让更多人关注这里,才能彻底改变这种情况。
让更多的孩子能够有书读,读得起书,安心的读书
“谢谢,谢谢胡老师没有离开村子,一直留在这里教孩子,真的是谢谢你”多杰波拉的老眼也充满了浑浊的泪水,他弯着腰对胡杨表示感谢。
感谢他十年如一日的留在村子里教育孩子。
听着多杰波拉那有些含糊的藏语,胡杨的泪水落下的更快了。
他抬着头看着天空,任由泪水从两颊流下。
文娴,你看见了吗?你一定看见的。
你的付出,我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没有白费
做过了什么,就会留下痕迹,他们都不善于表达,但却能用行动表达自己最真挚的感谢。
没有金山银山,也没有牛马成群送给即将离去的胡杨。
但他们却送出了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他们对胡杨夫妇这十年的支教的肯定。
比无数的荣誉证书都值得肯定,也更加珍贵。
“多杰波拉,我胡杨何德何能啊!”胡杨用藏语流着泪看着眼前这些可爱的人。
往日调皮的孩子都静静的看着他。
就连一些在县里读书的都赶回来了,他们都是胡杨教过的学生。
“胡老师,是我们村子对不起你,但你却一直留下来。”多杰波拉声音颤抖的说道。
胡杨知道多杰波拉说的是什么。
但他恨吗?或许曾经恨过,怨过。
然而在这一刻,他所有的仇与恨,都消散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能不知道吗?
胡杨流着泪,轻轻的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献哈达!”多杰波拉高声道!
“献哈达!”身后的人也跟着高喊。
卓玛从长者手中接过哈达,高举过头,神情严肃,绷紧着小脸,身体前倾慢慢的往胡杨走来。
五尺雪白的哈达,被卓玛慢慢的送到胡杨跟前。
“老师,哈达!”卓玛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她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胡杨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轻轻的点头,双手接过哈达,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清风微拂,雪白的哈达在胡杨胸前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