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扩散到石原镇外五里便停了下来。
叶情与陆羽与黑烟相隔不过百米。
两人皆瘫在草地之上,女鬼身形暗淡,正抓着一条条千年参须猛啃,口中含糊不清。
“吓...吓死老娘了...陆羽,你...你要补偿...我...”
陆羽躺在地上,看着头顶天空,眼现哀伤,片刻后才轻声说道:“对不起......”
不知是对身旁女鬼所言,还是对那黑雾之中的上千条无辜性命,又或者两者皆有?
叶情不再言语,安静地咀嚼着口中参须,直到身体重新变得稳固,才改嚼为吸。
方才若非她拼命燃烧本源精气,两人都逃不出来!
直至傍晚时分,黑雾终于回缩到了石原镇边缘。
一团黑影漂浮在石原镇上空,一条条血线自镇中逆流而上,汇入黑影之中。
自此以后,石原镇生人勿进。
一个老道缓缓走到了两人身边。
叶情看清来人后,立马溜到了远处。
陆羽依旧躺在草地之上,转头看向来者,轻唤道:“师父......”
“站起身来。”
陆羽咬咬牙,从地上艰难爬起。
老道看了看满身狼狈的陆宇,微微叹道:“想救却救不了人的感觉不太好受吧。”
陆羽低头轻嗯了一声。
“自圣人离去,秩序失衡后,妖魔鬼怪纵横人间,万年以来,此类事件比比皆是,此地尚为大奉北部,少有妖魔鬼怪害人之事,你若连此都无法承受,又何必走上这一遭,不若就此随我回道观去吧。”
陆羽抬头看了看老道,咬了咬牙道:“可是这次就发生在我的面前......”
老道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两千年前,大奉东南出一罗刹鬼王,方圆千里尽皆化为鬼蜮,遮天蔽日的黑暗笼罩其间,更有上千万人丧命其中,在鬼蜮的滋养下,数百万厉鬼游荡,直到如今,俨然已自成一鬼国,若你当初身在其中,却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是否要羞愧得以死谢罪?”
陆羽呆立原地,默然无语。
“我又问你,若重订世间秩序的机会就在前方大道尽头,身旁鬼魅魍魉却以千万性命或你至亲相威胁,你又该如何自处?
是远离大道救下众人,然后杀他个天翻地覆,彻底失去重立秩序之机;或是充耳不闻,任至亲好友,千万无辜之人惨死身旁,直达尽头?”
“我不知道......”,陆宇眼中略显茫然。
老道开怀一笑,“不知道就对了!”
“此间之事不必再管,自有朝廷法师前来接手,你只管继续上路,用心去体会这人间百态,用眼去看这世间的风雨阴晴,去寻找你心中的答案。”
陆羽愕然片刻,随即恍然大悟。
人生在世,不论所遇何事,皆有一个取舍,无论所做选择是好是坏,结局是对是错,都是一种必要磨练,皆是为明辨是非,坚定本心。
若他心志已坚,又何必来走上这一遭?
陆羽朝着老道深深一拜。“多谢师父。”
老道面色欣慰,自己这个徒弟的悟性向来都是极好的。
“对了师父,我的阴阳玉中到底是一股什么力量?”陆宇再次问道。
老道思?良久,方才回道:“据为师猜测,应该是一种弱化的圣人之力。”
“圣人之力?”,陆宇惊讶道。
这么多年来,他对阴阳玉的了解并不多,最为得心应手的使用便是利用其收伏厉鬼,此时突然听师傅说这是圣人之力,让他如何能不惊讶。
在这圣人不现的时代,哪里去借用圣人之力?
倒是万年之前,有许多前贤大能可以特定符纸向九天之上的圣人借取浩瀚法力,以降妖伏魔,但在如今这个时代,使用圣人之力真是闻所未闻。
“你那伴生阴阳玉的力量带有一股浩然正气,可辅助自身,也可杀伐世间妖鬼,除了消失已久的圣人之力,为师想不到其他任何力量有此等效果。”
陆羽却疑惑道:“若是那强大的圣人之力,为何无法灭杀一只恶鬼,甚至对僵尸都没什么作用?”
“封印!”
“封印?”
“没错,阴阳玉中必有大秘,它伴你而生,其中的力量只能由你自身催发,那便很有可能是你的道行不足以驾驭阴阳玉下一次解封后的力量,待你道行足够之时,封印自解。”
“那道行究竟该如何提升?”
老道摇了摇头,“如今早已没了系统的修炼之法,圣人离去之后,所有的修炼法门皆成为了一张废纸,仅可做入门之用,想要提升道行,皆凭自身感悟,不然这世间哪容得下妖魔猖狂。”
“那这实力又该如何区分?”
“当今对于我们修道之人有五种称谓,从低到高依次为羽士,黄冠,法师,天师,真人,大奉钦天监乃至各大道门皆有一套测试之法,测试合格,便可获得称谓诏书。”
陆羽点了点头,躬身道:“徒儿多谢师父指点。”
老道微微一笑,“你且自去吧,这世间还需你亲自走上一遭。”
陆羽低声称是。
起身之时,玄心道长已然消失不见。
陆羽看着石原镇方向,默然片刻,随即朝着远处的叶情唤道:“走吧,上路了。”
叶情连忙小跑过来,疑惑道:“去哪?”
陆羽白了她一眼,“去斩妖除魔!”
“那你可别顺手把我斩了。”
“你的笑话跟我师父的一样冷。”
“讨厌,人家才救了你一命,你居然这样说人家。”
“把你兰花指给我收起来!”
“……”
......
大奉397年。
李家小姐李秀兰年芳十五,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加之乐善好施,心地善良,在这石原镇周边也素有美名。
李员外夫人早逝,又一直未曾续弦,对这个女儿自然是捧如掌上明珠,虽不愿女儿时常抛头露面惹人非议,但也架不住女儿的一番撒娇哀求,只得由着她去了。
这一日,李秀兰独坐院中,闷闷不乐,身前石桌上放着一本已翻开大半,由民间编撰的情爱小说。
刚来不久的丫鬟平儿走进了院中,见李秀兰面带忧色,便上前询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平儿来到李府之中不足三月,据说是因家中贫寒,爹娘又感染恶疾去世,孤身一人无所依靠,不得已之下方才卖身进入李府。
虽然比起李秀兰要大上四岁,但凭着口齿伶俐,做事利索,也成为了李秀兰的贴身丫鬟。
李秀兰素来心善,更是同情其悲惨身世,因此待之也是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此时见平儿到来,自然也多了一个倾诉之人,便抿了抿嘴,唉声叹气道:
“平儿,你说爹爹为什么非要给我安排一门亲事呢?”
平儿闻言掩嘴轻笑道:“我说今日厅堂之中为何如此多披红帖盒呢,原来是给小姐的聘礼啊。”
“你还笑,我都愁死了,到时候你也得跟我嫁过去当个通房丫鬟!”,李秀兰故作凶恶,俏脸含嗔带怒,却毫无杀伤力,更像撒娇一般。
平儿见此笑容越发灿烂,调笑着说道:
“平儿无牵无挂,当小姐的通房丫鬟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小姐以后不要欺负平儿便好,不过未来的姑爷若是要让平儿与小姐一起侍寝,那该如何是好~~”
“呀,平儿你要死了......”,李秀兰娇呼一声,起身朝着平儿扑去。
“咯咯咯......小姐别挠我痒痒,我怕痒......”
两人就此欢声嬉闹了起来。
良久之后,嬉笑之声渐消,李秀兰坐回石桌旁,双手捧起桌上小说,想起之前所读桥段,俏脸之上顿时布满红晕,眼中满是向往。
才子佳人的情爱故事虽然老套,但总能撩拨起一颗颗含春少女心。
但小说总归只是小说,现实总归是不如小说般美好的。
想到已然不远的婚事,李秀兰又愁苦了起来。
平儿见小姐面色变幻,知晓小姐定然又在烦恼老爷给定下的亲事,便提议道:
“小姐,如今正值暖春,当是踏青的好时节,今日恰巧阳光明媚,我们何不去镇外踏青游玩一番?”
李秀兰自然明白平儿的心意,顿觉感动,略微考虑了一下便欣然同意。
两人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出了李府,朝着镇外走去。
不得不说踏青真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办法。
万物复苏,春光明媚,直令人心旷神怡。
没过多久,游玩着的两人便见一小白狐朝他们走来。
小白狐通体雪白,不过家猫般大小,生着一对红色如宝石般的眼睛,尖尖的耳朵竖起,看起来煞是可爱。
李秀兰见这白狐也不怕人,顿时爱心泛滥,从平儿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一块糕点,蹲下身形,朝着白狐伸出了手,眼中满是期待。
小白狐好奇地看着李秀兰手中糕点,略有犹豫,不过还是缓缓走了过来,先用鼻子嗅了嗅,随后便伸出小舌舔起了李秀兰手中糕点。
李秀兰只觉手心发痒,双眼眯成了两道月牙,咯咯直笑。
随后便将白狐抱于怀中,缓缓站起身来。
却发现一身穿白衣的书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前。
“实在抱歉,小白顽劣,若有惊扰到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书生面相俊美异常,声音温润儒雅,丹凤眼,柳叶眉,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嘴角一颗红色小痣非旦没有破坏美感,还更添魅惑。
当真是以男子之身赛过了世间女子。
李秀兰望向书生,心中顷刻间便如小鹿乱撞。
“它......它叫小白吗?”
书生点头微笑道:“还望没有惊扰到姑娘。”
“没有,小白很乖的......”,李秀兰连忙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怀中白狐,面色微红。
书生点了点头,看向了她怀中白狐,轻声道:“小白,回来吧,该回家了。”
白狐闻言立马从李秀兰怀中跃起,趴在了书生肩头。
“姑娘,告辞了。”
书生说罢便转身离去。
李秀兰见书生欲走,顿时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那个...公子...我能跟小白再玩一会吗?”,话一出口便紧咬着嘴唇,羞涩难当。
书生闻言顿住了身形,略微思?了一下,竟是点了点头道:“也好,小白平时极少亲近他人,想来它也是将姑娘当做朋友的,只是不知是否会打扰到姑娘踏青的兴致?”
“不打扰的!”,少女急忙说道,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又说道:“只是担心会耽搁了公子。”
书生笑道:“在下寒舍距离此地也不过一个时辰路程,倒也算不得耽搁,既然如此,在下可有幸与姑娘同游一番?”
李秀兰眼中瞬间布满了惊喜,不过少女的矜持还是让她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至此,三人同游,欢声笑语,逐渐熟络,书生仪态非凡,又满腹经纶,李秀兰不知不觉已为之倾倒,看向书生的眼中也逐渐有了爱慕之色。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知不觉黄昏已近,分别之时终是到来。
几人依依惜别,也定好了下次相约之日。
李秀兰鼓足勇气询问书生姓名,书生不答,只是让其唤他为六郎。
回府之后,李秀兰只觉茶饭不思,脑海之中整日都会浮现书生相貌,整日盼着约定之日。
时常想到,这不就是书中常描写的才子佳人情节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
每当此时,便会一人独自傻笑。
从此之后,两人相约不断,不知不觉间少女已是情根深种,对书生变得言听计从。
一步步踏入了书生为她编织的美梦之中。
少女情怀总是诗。
只恨痴心错付人。
大梦初醒,已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