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宴是设在上京郊外的隍园。
隍园是皇家的一处山庄,是她进京的第一日楚韩儿特意进宫去求了皇后的懿旨。此次菊宴,皇后不会来,她得照顾乾明帝,但上京城里的大半的官家夫人、小姐少爷们都会来。本来是不允许外族随意进入的,也不知楚韩儿同皇后说了些什么,竟然同意在这隍园设宴。
不过操办菊宴的人皇后昨日从楚韩儿换了太子来办,本来是一群上京城勋贵世家自己玩闹的宴席,只是近日上京又多了齐国,魏国还有南疆的使者。朝贡宴还有一段时间,皇帝身子羸弱,不好每日同他们周旋,便也让这些他国的使臣也来入这菊宴,好打发他们的时间。
庸饶坐在金丝楠木马车里,她只带了寒菁一个丫鬟,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向她解释如今上京错综复杂的关系。
轻蔑的笑了一声,马车摇晃,她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往日里翊坤宫那个总爱跟在皇后的碧华公主的身后巴结的小姑娘,一嘴一个“脏乞丐”的唤着她,又在大冬天里泼她冷水,入秋的凉季里又让她跳进池中取她“不小心”跌落的锦帕……
她闭了闭眼,将思绪从那万丈深渊中拉回。
车内青花缠枝香炉缓缓吐着云烟,她出来时披了件玄色大氅,氅边毛是少有的红棕色狐狸毛,手里握着个赤金的暖炉,因为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隐隐还有潮湿的寒气,腿也有些酸疼,虽还未至寒冬,她却不得已早早备好。
寒菁掖了掖庸饶腿上的丝被,深怕她冷着。
她掀开车帘摇晃的一角朝外看去,葱绿林胡,长鸽茵茵。
她们是从早上二叔上朝后就起来收拾的,马车从上京城出来,至隍园时起码得五个时辰。若是到了隍园就已经是黄昏了,想来今夜一众人都是要宿在隍园的。
身后有马蹄的声响,几匹马儿忽然从她们马车旁疾过,脚下泥泞溅起,只留一个虚晃红色的男子背影,如长秋里一抹点缀的明火般夺目耀眼。
骑在最前面那人似乎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庸饶眉头轻皱,这条路一直往前就是隍园了,傅锦是大理寺少卿,怎的好像每日清闲的很,连一个小小的菊宴也要凑热闹。
难不成也是去看她笑话的?
“郡主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寒菁忽然瞧见她变了脸色。
庸饶微微摇头,“无碍。”她撂下马车帘,也不再看,静静的把玩着手里小巧的暖炉。
路途石子颇多,马车有些颠簸,偏车内的二人坐的稳稳当当一般,坐在前面的赶车的是庸陆的侍卫普真,他一扬马鞭,马儿加快了速度,穿过诺大一片绿林,一路向隍园驶去。
隍园又称云簇山庄,听闻一年四季各时各花从不间断的开,不论何时去都能一睹百花风采。先皇后又是个最喜花的,所以先帝便取了这名字,在世时还曾下令光招民间懂花草的花匠来来看守山庄,光是每年修葺这里的支出便是很大一笔。
以往只是皇家自己可以进去,或者是宴请别国使臣时也会在此大奢举办,今日是皇后特许,才能让上京城里的的各个名流世家也得此殊荣。
园口处早已停了许多华贵的马车,寒菁将庸饶自马车扶下来时便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几个骑着马儿的少年公子哥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她。
“那是哪位府上的千金?”一个瘦弱的少年先出声问道。
“不曾知晓,上京何时有过这样的美人了?”有男子微微一叹,似绝不真。
……
忽而有人一合手中的风水长扇,道:“莫不是哪个府中身娇病弱的庶女?”
他话一落,便有人赶紧出声,“各位,这娇娘子本公子先行拿下了。”马背上的一个浅蓝锦衣少年抢先开口,恭维的拱了拱手便驱使着马儿朝那女子走去。
身后几人有些不满,可即便是再有异议却也不敢同赵太史府上的公子抢,便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另一处,正牵着马儿走来的红衣男子看向一群挑花戏美的少年,有些同情了一眼。回京这几日脑中一直回荡着少女面不改色砍下人头的场景,那毫不犹豫的动作,似乎早已在手中做过千八百次般熟练。哪里能是身娇病弱?
他不再看这群人,牵着马儿绕了一旁的小路离去。
寒菁扶着庸饶朝内走去,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上前来,“这位主子可有帖子?”他的目光不时地看向庸饶,只觉一眼便绝惊艳无比,心中不断疑惑,上京城里何时有这般人了?
他有些移不开眼,直到庸饶冷冷看向他时才回过神来接过寒菁手里的帖子。
摊开一看,微微一怔,半晌,轻轻的阖上帖子,作了引路的手势,“郡主殿下请随奴才进去。”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
庸饶点头,跟着那太监就要往里走去。
倏然,有人上前拦着他们,那人一副翩翩公子样,看向庸饶轻笑道:“在下乃太史府上赵二公子,赵任允,不知这位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可否同在下一同裳菊?”他只以为未曾见过此人,便认定她是哪位府上多病不出门的庶女,所以先报出了自家门楣,好让对方能够生畏。
庸饶停下脚步,她今日确实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绕是之前在郡主府照镜子时也微微诧异了片刻,不过她同九年前差别有那么大吗?竟然谁都认不出来?
她微微看向面前的赵任允,少年浅蓝沈衣,高出她半个头,生的一副青俊模样,只是嘴角含笑,有些故作轻薄。
“赵公子认不得我?”她出声问道,一张小脸满是疑惑。
此刻周围的一众少年小姐都朝他们看来,有的小姐早已倾慕太史府上的赵二公子,此刻见心上的人往别的女子身上贴,心下顿时不是滋味,所以看向庸饶的目光,许多人从惊讶,疑惑到如今的多了几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