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暮晚的风轻轻柔柔,夕阳的颜色为庭廊檐角都染上了金黄的暖色。
孟钰深吸一口气,运气提足,旋身跳上了院墙,方一站稳,就听得下面一声惊呼,是送完莫言回来的绿萝。
“钰姑娘,你爬那么高做甚么,快快下来吧,叫楚庄主瞧见又要担心了。”
孟钰站在高高的院墙上,望着下面低低矮矮的院落鳞次栉比,她深吸了一口气,晚风拂面,花香扑鼻,酒也醒了大半。
站在高处看去的景色果然不一样,方才片刻的烦闷似乎也被风吹得散了。
“只是练练轻功松松筋骨,不会有事的,再说今日楚刑不在,他管不着我。”孟钰做了个鬼脸,央道:“好绿萝,你就当没看到,我片刻就回,绝不惹事。”说罢便旋身飞快地向远处掠去。
留园很大,修建得弯弯绕绕,如迷阵一般,往日里去哪处都是绿萝陪在她身边,左不过就是那几个地方。
今日难得楚刑不在,以孟钰的性子,自然是要借此机会去探探什么好玩的地方才行。
她的轻功极好,即便失忆了,单论这轻功的功法身手,一般人也仍然望尘莫及,因而很快便将追赶着她的绿萝甩在了后面。
许是带了点酒劲,追追赶赶间,她回头看看被落在身后很快消失不见的绿萝,觉得有趣,便只顾着往前飞掠而去。
待玩闹够了慢慢停下来,才发觉早已离自己住的偏院很远,绕到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地方。
眼前是一座破败的院落,离主园处已然很远,入口处被一棵拦腰倒下的巨树挡住了大半。
若非孟钰在高处远远望见后面的檐角,轻易并不容易发现。她用力扒开缠绕的树枝,低身钻了进去。
这里是一处四方的院落,不过看起来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连屋顶的瓦片上都横生出了树枝。
无人打理的藤蔓兀自爬了满墙,三两股带着凉意的风掠过耳畔,使得这座院落看起来死气沉沉,越发阴森。
她踏上台阶,径直来到正对面的破屋子前,左右瞧了瞧。
“咦?”孟钰看着眼前这扇门,轻轻发了声疑问,这门居然有锁。
虽说这里看起来似乎是遗弃不用的院落,落上把锁倒也正常,只是孟钰觉得奇怪,若是常年失修的地方,锁理应也蒙尘很厚才是。但眼前这锁却很新,全然没有积灰,看着倒像是新近才上的。
她又凑近细瞧,随即认出这是把梅公锁。
楚刑的书房里藏书很多,她无意间曾在里面翻到过一本书册,书中记载着江湖中各种著名的机关巧具,其中正有这种样式的锁。
这是江南梅家独创的机关锁,锁身造艺繁复,锁内机关重重,看着颇为复杂,而锁面正当中刻着一个描金的“梅”字。
江南梅家最擅机关术,虽然在前朝灭国之际被灭了门,但梅家所制的机关巧具却依然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时至今日,诸多门派甚至以门内所收藏的梅家制具来论高下,若府上没有个几件稀有的拿来镇派,都不敢妄称自家为名门大户。
如此看来,这里既落着梅公锁,又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这扇门后面说不定藏着兰溪谷压箱底的宝贝。
想到此处,孟钰顿时来了兴致。无奈她对这些机关巧术一窍不通,来来去去,翻翻复复,折腾了半天,眼前的梅公锁仍旧纹丝不动。
孟钰也没恼,她一向不跟自己过不去,当机立断地放弃开锁,转而决定动用武力,强行破门。
她往后退了一步,起了个势,然后飞起一脚就往门上踹去,眼见着就要踹到门上,突然,一阵凌厉的鞭风破空而来——
孟钰反应极快,瞬间改了身上的力道,向后仰去,旋即一个凌空后翻,闪身躲过了身后袭来的长鞭。
这一鞭子又快又狠,毫不留情。虽未击中孟钰,却扫在了她身后的门柱上,那门柱立时便断裂了一块。好狠的一鞭!
落地后,孟钰随即回身看去,只见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子,手持长鞭站在院落中央,冷冷看着她。
孟钰皱眉,她竟不知持鞭女子是何时进来的,全然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气息——此人武功定然不低。没想到留园内竟有这样的高手。
只是容不得她再多想,方才一击未中,持鞭女子并未收手,反手又是一鞭子抽来,鞭风仍旧分外凌厉,直击孟钰面门而来。
鞭子这种武器,击打范围甚广,又利于防御,孟钰近不了对方的身,空手对这长鞭未免吃亏。饶是她轻功了得,躲闪倒还有余,可那鞭子如长蛇一般紧咬着她不放,麻烦得紧。
“前辈,你我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何必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孟钰一边躲闪,一边对着那女子喊道,“有什么话咱们心平气和好好说不行吗?”
然而那女子仍旧一言不发,相当狠厉,出手尽是杀招,步步紧逼,孟钰眼神一暗,对方这是来真的。
这么躲闪了几招后,那女子又一鞭子打下来,孟钰瞬间闪身,踩住了鞭子尾端,抓起鞭子的一头,猛地一扯。
那女子见她抓住鞭子,眼神闪动,不过很快恢复神色,在她用力向后一扯的瞬间使力。孟钰便顺着女子急于收鞭的力道,凌空跃起,又立即向她俯冲而去。
二人距离瞬间拉近,那女子握长鞭的手正在收招,来不及反应,孟钰一掌推下来,生生与她在空中对了一掌。
那女子内力不及孟钰,被这一掌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然而鞭子却并未脱手。
孟钰借着钳制住对手鞭子的空当趁胜追击,与女子近身过了几招,两人旋身飞起,招招紧逼,打碎了屋顶一排琉璃瓦,瓦片“哗啦哗啦”地落下来,碎裂了一地。
就这么一招接一招,片刻后,交手的二人双双落地,各执鞭子一端,运功提气,进而各据一边,僵持不下。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那女子突然笑了一声,道:“罢了,是我输了。”接着便卸下了手上的劲道。
孟钰没想到她这么痛快认输,还没待开口,便见绿萝一边喊着“钰姑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一进来便见到院中对峙的二人,绿萝一愣,接着忙向那女子拜去:“聂夫人。”
没想到持鞭女子竟然是兰溪谷的二当家聂夫人,孟钰也一愣:“晚辈不知是聂夫人,方才……方才冒犯了……”说罢缩回了手。
这时,院内又走进一个一身鹅黄色衣裙的侍女,向着聂夫人俯了下首便立在了一边,看来是方才就一直等在门外的。
“无妨,我打得也很尽兴。”聂夫人倒没什么愠色,收起鞭子,递给身后的侍女,一扫方才冷峻的面色,对她道:“这位便是钰姑娘吧。”
“正是晚辈。”
聂夫人点点头:“难怪楚庄主如此心悦你,单论这身手,姑娘也确实担得起做这碧雪山庄的庄主夫人。”
孟钰脸倏地一热,面色涨得通红,一时也忘了适才还同聂夫人打得不可开交,耳朵里就只留下了“楚庄主心悦你”、“庄主夫人”这几个字。
“哪里哪里……”
“钰姑娘也不必自谦,你于武学上的造诣与天赋确实非常人能比。先不说你最初能已经起势的情形下瞬间避开我第一鞭,短短几招就觉察到我这长鞭的弱点,只擅远攻,却不适合近战。你不但身手好,反应如此之快,也很有办法。”
聂夫人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肩头,“你冲过来不是为了夺我的鞭子,而是为了借我那一刻的分神,放出它来,对吧?”
而她肩头探出一只吐着信子的小黑蛇,孟钰忙伸出手道:“阿宝,回来。”那小黑蛇便“嗖”地窜回她袖中。
“不过是些下作的小把戏,前辈见笑了。”
阿宝尚是条小幼蛇,即便咬人一小口也不致死,最多麻痹一阵子不能动。方才交手间,孟钰找准时机放出了阿宝,缠在了聂夫人肩头伺机而动,没想到竟被她察觉到了,这才在对峙之时放手认输。
聂夫人却一摆手:“单论身手,我也远不如姑娘。你身子尚未痊愈,记忆也未曾恢复,便能与我打成这样,好几次你分明能下杀招,只是没有继续罢了。假以时日,待姑娘完全恢复,恐怕我根本不是姑娘对手。今日,妾身输得心服口服。”
孟钰抬手回了一个礼,一旁黄色衣裙的侍女突然开口道:“钰姑娘身手了得,今日叫黄莺也开了眼。我家夫人是个武痴,遇到高手便忍不住想切磋一番,若是唐突了姑娘,姑娘可别见怪。”
接着又笑着道:“这里破败杂乱,不宜久留,钰姑娘,不如移步我家夫人的珮院一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