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1 / 1)赵容华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没有了 目录 下一章

五月的江南正处于梅雨的季节,正如诗人所言: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傍晚时分,浓淡不定的烟火气息被雨水浸透着,也透着岁月的安闲与静好。蓬口村书记林丰成正在田里,披着蓑衣,挥舞锄头,埋头抄着泥。村里越来越少的人种田了,很多都外出打工,甚至在城里买了房子,一年只有逢年过节才回一趟村里,匆匆回也便匆匆去。

这场雨连续下了好几天,一眼望去,整片田都成了汪洋。看着淅淅飒飒的小雨,身为村书记的林丰成拧紧了眉头,左眼皮一直在跳,可谓细雨唤清愁。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灰蒙蒙的天地间,看不见一处光明,好似在一团乱麻里,让人无法呼吸,心里总感觉着要出事。

“爸爸,妈妈叫你回家吃饭。”

林丰成的儿子林志斌,是一个五年级的小男生,从小就在农村里长大,晒的像一个小黑炭。一只手里拿着一包零食,一只手里挥舞着一根树干,飘打坑洼里的水,衣服裤子被打湿了一半,回去定要挨揍。可在孩子的世界里,眼前的快乐才是快乐的。

林志斌一边吃着,一边跑过来。还没等林丰成回他话,便一个不小心,脚底下一滑,只听得“噗”的一声,整个人溜进了田里,喝了一口黄泥水。只见林志斌在泥水里挣扎,虽然田里水深不过膝盖,但已是折腾的满身是泥,不一会儿便哭了起来。

“哈哈,丰成,你儿子比你还厉害。”

开趣的是村主任毛作伟,自从当上村主任后,便开始有点飞扬跋扈起来。正开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往路边过,见到这一幕,便把车头转了过来,轮子驶过路边泥水坑。正当林丰成要扶着孩子擦身子,只见轮子溅起的黄泥水打在这父子两身上。

父子两像是被涂了一层灰黄色的油漆,林志斌满嘴的黄泥水,两只眼睛都睁不开去。林丰成急忙把手放进田里洗了洗,可都是黄泥水,怎么洗也只能将就,洗完后甩了甩,便去擦拭儿子的脸。

正坐在车上毛作伟看到这父子两的窘迫像,忍不出笑了出来。

“我看啊,你老爷子就是瞎折腾,非要把好好的田挖起来做鱼塘,别说能养鱼了,就是养活了,这在马路边,还不叫人给隔天一条给偷钓走?”

“我也是没有办法,老爷子要弄,等下又怕他折了腰,只好自己来了。”

林丰成的父亲是村里原来的支部书记,平时务农,以前在村里是负责收购公粮的,后来农业税也取消了,只好收私粮。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务工去了,没有多少人种粮食了,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粮食卖了。老书记闲不住,便叫林丰成把这田给挖了搞养鱼,一年下来也能卖点钱,贴补家用。

“下这么大雨,灵山那边的小河会不会涨洪水?”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都看过了,沿河村民我都提醒过了。”

“那行,我先回去了,这都湿了!”

毛作伟开着车扬长而去,林丰成也带着孩子回家吃晚饭了。

晚饭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不时还有雷电交加,好似天被捅破一样,大雨倾盆。林丰成一颗心提在喉上,嘴在碗里,眼却看着门外的雨势。全家人看着林丰成时不时的往外张望,也全然没有心思吃饭。

“放心吧,灵山那条河神的很,不会有事的。”

林宝善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打他在这片土地上出生以来,到后来当村里的干部,都不曾遇见过大洪水。一直都说灵山的那条河有灵性,从来不会害人。

可古人有言,饭不能吃太饱,话不能说死。正当林丰成心里有些安稳之时,村民赵泽峰冒着大雨冲了进来。虽然穿着雨衣,但一路上雨水狠狠的拍打他的脸,顺着脖子流到身体上,浸透了全身的衣服。

“不好了,灵山那边涨大水,电站对岸的田全部被淹了。有人看见翠花娘还在河对岸。”

“这个时候在对岸干什么?”老支部书记丢下饭碗跳了起来。

林丰成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打电话给毛作伟。而此时的毛作伟正在堂弟毛作兴家打牌,屋内的吵闹声盖过了电话铃声。边上的人看见了,提醒毛作伟有电话进来,毛作伟一看是林丰成的电话。

“不理他。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情。”

毛作伟继续打他的牌。脑子里不时想起和林丰成争当村书记的事情。毛作伟的父亲是村里的老村主任,按理说选当村书记要比林丰成有优势。听说是因为林丰成的父亲林宝善处事圆滑,又认识镇里的领导,找了关系,这才输给了他。

林丰成叫爱人薛爱媛赶紧报警,自己和赵泽峰急忙赶到灵山。此时河对岸已经是一片汪洋,流的都是黄泥水,水势湍急,旋涡不断。又昏天暗地,根本看不清水势。心急如焚的林丰成和赵泽峰只好打着手电筒找寻翠花娘。

“丰成哥,桥墩在这里!”

林丰成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到被黄泥水遮住的桥墩。这座桥是村里唯一一座可以过河的桥,是父辈这一代人集资筹来的钱买钢筋混泥土浇筑的。

“你帮我照着电筒,我从这里过去。”赵泽峰二话不说的将手电筒塞给了林丰成。

“不行,太危险了。”

一些灵山的村民陆续赶来,有的说桥墩还是坚固的,可以顺着桥走过去,有的说桥在水面底下,深浅不知,若是一不小心踩空,就会掉到河里去。赵泽峰犹豫了一会儿,不顾众人的反对,一脚踩了下去,水刚好淹过膝盖骨。

“没事,丰成哥,我能过去。”

赵泽峰和林丰成自小一起长大,像是亲兄弟,自从林丰成当上村书记后,赵泽峰更是把林丰成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什么事情都听林丰成的。

林丰成看上游的洪水越来越大,很多岸边的树枝被折断,横浮在水面上,正顺着水流冲了下来,这要是撞上了人,必定连人一起带下去。而此时的赵泽峰一个人在水中晃荡,根本站立不稳。

“我和你一起去。”

林丰成一把拉住赵泽峰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对岸走过去。倾盘霹雳虎狼惊,滚滚山洪泛眼生,越到河中间,水流越是湍急。水流冲击着小腿,好似水里有恶魔,正用双手将林丰成和赵泽峰往下游拉。雨下的越来越大,雷电在左右频频闪过。两个人战战兢兢,几次差点没有站稳,险些掉下去,站在岸边的村民们都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对岸已经全被黄泥水淹没,离桥大概五百米有一个小丘陵。林丰成和赵泽峰估计翠花娘就在山上。哪里是田,哪里是路都已经辨识不清,两个人一下子犯了愁。

赵泽峰凭借着自己平时记忆,一步一步朝着山的方向走去。林丰成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只能搭着赵泽峰的肩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走。突然,一个不小心,一只脚踩空,整个人掉进了村民们平时引水灌溉挖的水沟里。赵泽峰急忙拉住林丰成,挣扎了一会儿,林丰成才一只脚站稳了之后,借力将另一只脚抬了上来,这才安稳。

“丰成哥,你没事吧?”

“手电筒掉进水里了。”

两个人伸手在水底摸了几下没有摸到,便只好慢慢的向山底下走去。

这边,毛作伟还在打牌,手气倒是很不错,赢了好几百。屋内云雾缭绕,叽叽喳喳。除了赌桌上的四个人外,边上还站着五六个人,都是毛作伟的堂兄弟。毛氏在蓬口片区是个大家族,也是唯一的一个家族,繁衍十几代人了。蓬口人过去改革开放的时候出去务工的比较多,自然富裕的比较快,在村里可谓是琼枝玉树。自然就看不起灵山、平山等自然队,自以为高人一等,上一届村干部中除了林宝善外,其他的都是蓬口人。反倒是这几年蓬口人沉醉于过去的骄傲,思想上开始有点保守,无法接受日益壮大的其他自然队。

“伟哥,听说林书记去救人了。”

“救人?救谁?”毛作伟不屑一顾地问。

“听说灵山的翠花娘被困在山上下不来了。”

“灵山的翠花娘?这个人我怎么没有印象啊?是我们村的吗?”

“是的。”

“那她男人呢,子女呢?”

“她男人以前是国民党老兵,上吊自杀了。有一个儿子,一家人在杭州上班。”

毛作伟本也想去看个究竟,但牌桌上正如鱼得水,一帆风顺,岂能错过这个好运气。心想既然林丰成去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去。翠花娘的生死好比秋风过耳,毛作伟漠不关心。

“他林丰成要当英雄救让他当英雄去。我们打我们的牌。”

灵山这边,天地间已经一片漆黑,微光中只能见得大地的一丝轮廓。雨越来越大,天地之间像挂上了一幅巨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闪电雷鸣,暴雨哗哗,像天河决了口似的凶猛地往下泄。林丰成和赵泽峰借着树枝点路,这才安全的爬到山上,靠着剩下的一把手电筒在丛林里找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小山尖的土堆上找到了翠花娘。抖擞着的翠花娘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赵泽峰力气大,一把背起翠花娘,林丰成在前面引路,三人慢慢的朝着河对岸走过去。

奈何天公不作美,雷雨交加,恶风阵阵。河中间的水流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湍急,每一步都走的很慢,走的很危险,一抬脚就有可能因为经受不住而被冲走。

林丰成一边照着电筒,一边拉着赵泽峰的手臂,本以为走过了大半座桥,也感觉到脚边水流明显缓下来了。不想,却见上游一根横在水上的木头顺着水流飘过来,看似在水面上轻浮飘荡,其实冲击力非常之大。

“你们快点上来。”

村民们急忙找来绳子,一头绑着石头扔给林丰成。林丰成抓了好几次才抓住,借着绳子的拉力,开始走快了起来。

“快点,木头就要冲过来了。”

那木头足足有一个人那么粗,是一棵死树,岸上的村民眼看着木头越来越近,却只能干着急着。

离岸边还有十步,五步,三步……,林丰成一步跨上了河岸水泥浇筑的石墩上,正要转身拉赵泽峰,不料那根飘过来的木头冲击力极大,一把将赵泽峰撞了出去。

赵泽峰急忙拉住林丰成给他的绳子,被冲在岸边。但水流太大,赵泽峰在水里像是一个泡沫,使不着力气。水流不断盖过他的头,使他呼吸变得困难。

“救人!”

村民们急忙跑过来,几个年轻的村民将绳子的一头绑在树上,一头绑住自己,然后伸出手拉住赵泽峰背上的翠花娘,慢慢的将她拉上岸。

“泽峰!”

当几个村民回头要救赵泽峰时,河面上只留着一个绳子在随着水流飘着。

“快到下游去看看。”

十几个村民往下游追去,偶尔见水面上露出赵泽峰的身子,可是追的不到几分钟,就再也没见到了。

大河汹涌自天涯,骤雨御风人受罚。望着被像地毯一样的黄泥水覆盖的下游,林丰成几乎崩溃,刚才的场景犹如噩梦般,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真的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就在林丰成当村书记第三个年头发生了,于情于理,他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全村一千八百五十六个村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没有了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