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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天一回到镇里以后,将拆违情况和汪炳权作了汇报。汪炳权气得发紫,叫党委秘书徐海萍打电话给林丰成和毛作海赶到镇里开会。

“你们说说,说说,就这样一个刁民,我们十几号人拿他没有办法,你们蓬口村是不是邪了?”汪炳权指着两个人骂:“你们这个村书记和村主任还想不想当了?”

林丰成和毛作伟被骂的狗血淋漓,不敢出声。见汪炳权问话又不得不回,毛作伟斗胆回了汪炳权一句,说:“我们一定改进工作方法。”

不曾想,这样一句充满官僚主义色彩的客套话更加激怒了刘天一这个大雷公。

“改进改进,就知道改进,怎么改进?你们倒是拿出方案来啊。我不管,你们要是这个星期不把这个菇蓬拆掉,你们向党委政府递交辞职报告吧。”

“刘镇说的对,我限你们三天内务必把蓬口村里的违章建筑给我拆进去,两个月内给我拆完。”

两个月的期限其实说来也不长,是汪炳全和刘天一对林丰成和毛作伟的最后一次考验。能否准确地执行党委政府的意思,将拆违工作做好,直接关系到两个月后的换届选举工作,这一点,林丰成和毛作伟比谁都清楚。尤其是被停职的毛作伟,这无疑是让他官复原职,要是把蓬口的久拖不决的拆违问题解决了,定能让汪炳全和刘天一对他刮目相看,那么,继续当村主任就大有可望了。

林丰成和毛作伟回到村部,二人商量了一番,准备召集蓬口的全体党员召开一次动员会。商量完后便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蓬口的二十几个党员陆续赶来,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蓬口村会议室本身就小,没有空调,只有两台老式电风扇在哪里摇着头开大马力地吹。二十几个人待在里面,像是烤箱的面包,从内到外似乎要膨胀开来。

“林书记,你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叫来干什么?”

深知蓬口是毛作伟地盘的林丰成这一次学乖了,一句话把事情推到了毛作伟的身上。而急于讨好镇里的毛作伟这一次也只好对自己人下手了。

“今天把大家叫来,就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听从党的指挥,落实政府的政策,由党员带头,把政府认定的各家的违章建筑拆掉。”

一句话一出,好似烤箱里的温度达到了最高温,蒸熟的面包爆炸开了。这些上了岁数的老党员,大多是毛作伟的叔伯。有的还担任过村干部,像毛之虎,就曾经是村里的会计。毛作伟的父亲毛之乾就嘱咐过毛作伟,千万不要得罪毛之虎,这个人知道村里的事情太多,性情又不是很稳定,容易捅出篓子。

果不其然,毛之虎站了起来,对着与会的所有人说:“同志们啊,我们老了,对村里没有贡献了。今天村里要求我们把房子给拆了,是给我们一次为党做贡献的机会啊。”

“毛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你们这些小辈,知道什么事?想当年,你老子做村主任的时候,我们的日子有多辛苦吗?好不容易家家户户盖起了房子,过上了好日子。你们倒好说把房子给拆了,简直是高谈阔论。”

“毛会计说的对。”应声的是蓬口的另一个党员,原是当兵出身的,转业回来后,党员关系迁到了村里,之前还竞选过村干部,但没有被选上,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承包了村里废旧的老小学,从事乌鸡养殖,这几年由于市场不景气,生意大不如从前,正心里难受着。

今天说要拆房子,更是愤愤不平起来,军人的那股劲一下子就上来,指着林丰成和毛作伟骂道:“老子当兵,为国家立过两次三等功。”

说着又把一只脚抬了起来,使劲地踩在凳子上,比起林丰成和毛作伟,他算是老班长了,自然不把这两个小兵放在眼里,指责道:“老子他们转业后,政府给了我什么,我有过一句怨言吗?现在要我把鸡棚拆了,还要不要我过了。你们要是敢拆,我就去信访,去北京。”

毛作伟本想借势发挥,却落个惹祸上身。一下子见局面难以控制,只好好言相劝,盼着早点平息了这场争论。

“我来说几句。”

话一出,整个会场安静了下来,说这话的人正是上一任老书记毛之坤。听这个名字其实就知道毛之坤与村主任毛之乾的关系非一般。他们二人确实是兄弟,但是是堂兄弟。毛之坤之前既是村里的村书记,又是医生。现在退休了,兼职村卫生室主任,又承包了村里的茶叶山。

“你们先回头看看这墙上写着什么?”

会议室后面的墙上是党建栏,墙面中间贴着入党誓词,写着:

……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我想问问大家,今天我们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是谁给的?难道不是党给的吗?你们不执行党委政府的决定,就是和党和人民作对,就是叛党!”

“书记,您这话严重了。”毛之虎回到。

“之虎,你既然叫我一声书记,你说吧,要不要听党的话,听组织的话?”

毛之坤顺着毛之虎的话将了他一军,毛之虎向来敬畏毛之坤,一来是老书记,一直对他照顾有加,二来在家族中论起辈来还是老大哥。

“好吧,我毛之虎带头拆。”

姜还是老的辣,毛之坤的几句话解决了困在林丰成和毛作伟身上的难题。毛之坤自己带头在承诺书上签了字,其他的与会党员也缓缓地走上主席台,会签字的签字,不会签字的直接按了一个手印。

毛作伟当夜便找到了毛作海,协商拆菇蓬的事情。毛作海起初不答应,和毛作伟吵了一架。后来毛作伟塞给他一万块钱,并答应他等当了村主任后,许他一块地。毛作海这才罢休,同意配合毛作伟,第一个带头拆。

果然,第三天一大早,毛作海雇了队里的几个壮汉,噼里啪啦的将空心砖垒的菇蓬一顿砸。砸之前还故意放了一串鞭炮,一番热闹,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

而事先安排好一切的毛作伟邀功心切,一大早就从镇干部宿舍把镇长刘天一连请带拉地请上车,在车上就汇报了蓬口的拆违工作,并把党员承诺书交到了刘天一的手中,明摆着要伐功矜能,请功受赏。

到了现场后,刘天一果真见前日拆不掉的菇蓬已经被夷为平地,地上还有爆竹的碎屑。

“镇长,前天我犯糊涂,实在不好意思。”

明明是毛作伟做的局,是想让镇长刘天一肯定他在村里的工作。对于刘天一岂能看不破,但毛作伟确确实实把工作做下去了,也不好说什么。便随便夸了几句,并给毛作伟提出下一步工作要求。

送走刘天一后,毛作伟高兴的和毛作兴等几个自家兄弟又聚到毛作兴家里,在赌桌上风流快活,不知白天黑夜,完全将刘天一的指示抛之脑后,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想拆下去,倒是没脑子的毛作兴问起毛作伟下步怎么办。

“你傻啊,要是真把村里那些老头子的房子拆了,我不要活了?”

毛作伟其实心里早有自己的算盘,拆掉毛作海的菇蓬完全是做戏给刘天一看,只要刘天一肯定了他的工作,接下去的违章建筑要不要拆,什么时候拆,一切慢慢来。要是在换届之前拆完,岂不是再无利用的价值。

只可惜亏了毛作海,毛作海闷闷不乐的陪毛作伟打牌,想着拿了毛作伟的一万块钱,毛作伟又答应他当上村主任后许给他一块地,心里有了一些安慰,以后还得靠着毛作伟,便不敢多言。

蓬口村是一个古老村庄,七分山三分地。建国以后,当地人为了发展经济便在漫山遍野之上种满了茶树。茶场承包也就成了村里的主要经济收入,但是因为茶叶销路的问题,很多村民不愿意承包山场,在老书记毛之坤手里,几次招租都没有租出去。最后,临近退休的毛之坤自己承包了村里剩下的两片主要茶场,一租便是十年。

今年刚好是第十年,七月份就要到期了。之前已经有几个村民向村里询问过承包茶场的事情,一个是平山的林芝平,想承包茶场当做养殖场,这样既可以有足够场地养殖,又可以经营茶场,可以说的一举两得,另外一个是方家的方雪峰,在外经营生意多年,因父亲年迈需要人照顾,便想着回家创业,承包茶场,养殖乌骨鸡。

眼看着租期就要到期了,林丰成本想着等换届后再处理这件事,免得被人说闲话,可又有村民窃窃私语,说是林丰成不作为,什么事情都拖拉。话传到了薛爱媛的耳朵里,薛爱媛见林丰成这几日稍微有些空闲,便说了几句。

在林丰成心中,这个儿媳妇是自己抢来的。薛爱媛本是体制内的幼儿教师,后来和林丰成在一起后,便辞去铁饭碗,相夫教子,帮助林丰成打理瓷砖店的生意,好让林丰成一心扑在村务上。林丰成打心里敬佩自己的媳妇,对她说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薛爱媛也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她提醒林丰成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家里不要有后顾之忧。林丰成感激妻子的理解和支持,心里有了久违的一丝温暖,更为在镇长面前怯战的表现感到羞愧,感觉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那么的坚强和智慧。而对于薛爱媛来说,当初放弃一个人,选择林丰成是因为看中了林丰成的善良和醇厚。

林丰成选择周二例会的时间将茶场重新承包的事情提上议程。会上,村两委委员开始议论起来,有的主张按照老办法租赁给老村长毛之坤,有的主张放在镇的交易平台上进行公开招租,各执己见,最后不欢而散。

会后,正当林丰成愁眉苦脸,一筹莫展之时,支部书记赵龙高走了过来,给了林丰成一支烟。两个男人蹲在村部大楼楼道口,叼着一根烟,眉头紧凑着。古有诗言:沿用层峦云拥要,倾盆大雨定明朝。天上乌云正从东南方向压过来,看来一场大雨是避免不了了。

“听说灵山赵泽科的儿子在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上班,是专门负责这些农村资产处置的。我们都是乡巴佬,一些法律问题还是要咨询一下专家。”

林丰成急忙跑进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这本本子还是从儿子那里拐来,专门用来记录村民联系方式的。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赵泽科的电话,可惜没有人接电话。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林丰成和赵龙高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家了。回到家后,正巧赵泽科打电话过来了,原是赵泽科是个泥工,刚好下班,看见林丰成的未接来电便回了过来。

“泽科哥,现在在哪里做?”

林丰成和赵泽科寒暄了几句,便问赵龙深的电话。不想赵龙高回了一句不知道,这分明是不想给。林丰成打着电话,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站在一边教孩子作业的薛爱媛察觉出了问题,接过电话。

“泽科哥,你放心,你家那个老宅是九五年后过继给你的,用不着拆。好,好,好。183……”

看着情急智生的妻子在纸上把十一位数字的电话号码写下来,林丰成竖起了大拇指。薛爱媛挂完电话,舒了一口气,对着林丰成扮了一个鬼脸。

林丰成急忙拨通了赵龙深的电话,和赵龙深说明了来意。赵龙深要他马上来趟家里。林丰成即高兴又惆怅,坏就坏在外面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林丰成穿上雨披准备往灵山走一趟。

“这么晚还出去,外面下着大雨呢?”

“没办法,谁叫我们求人家呢。”

“那把这包烟带上,上次小姨乔迁宴的时候拿来的。”

“带烟干什么?我又不抽烟。”

林丰成木讷地看着薛爱媛,一脸的疑惑。薛爱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嘀咕着这么嫁给了这样一头猪,脑子就是不会转。但也傻的可爱,傻的真。薛爱媛把烟塞进林丰成的口袋里,说:“叫你给人家的,又不是给你抽的,别忘记了。”

薛爱媛目送林丰成出去,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久久站立,深邃的眼眸里已是泪眼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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