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过年,农村里会非常的热闹。在外务工的人们纷纷赶着年三十之前回家。妇女们忙着包粽子,打扫家里的卫生,男人们刷着浆糊,贴着对联,张灯结彩。
可此时的蓬口村村部已经炸开了锅,十六名信访户闹到了村里,胡丽兰和林丰涛也闹到了村里,还有郑凤爱也来凑热闹。前一个是项目征田问题,再一个是农户建房问题,最后一个是贫困户生活问题。
林丰成给刘天一在电话里汇报了情况。刘天一深知事情重大,马上向汪炳权汇报了情况。汪炳权指示消防队队长李开颜,带队到村里维持治安。
“大过年的,也不消遣,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李开颜虽然心中不爽,但军令如山,又不得不执行。一行人到了蓬口村后,疏散了群众,将信访户稳控住。
一边,黄金玉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郑凤爱见村里忙得不可开交,不好意思捣乱,便自个儿回去了。另一边,周小媛将胡丽兰和林丰涛带到会议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稳住。
“你们到底有什么诉求,就提出来。大过年的,还要不要过?”李开颜骂道。
“你是谁啊?我们找书记,又不是找你。”带头的村民毛作山问道。
李开颜见这群人顽固不化,方才家里还打电话来,催促他早点下班。李开颜是脸上无色,却心急如焚。想来想去,若是与他们硬碰硬定然要耗下去,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汪书记叫他来维稳,解决问题是林丰成的事情。于是,就把目光转移到林、毛二人身上。
面对十几个信访户在台下叽叽喳喳的吵闹着,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林丰成几次想说话,都被他们给打断,这分明不是来提要求的,而是来闹事的。
“你们还要不要解决问题了,要吵架,去派出所。”毛丰成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喊道:“如果今天你们是来闹事的,那就是违法,到时候派出所来拿人的时候,别怪我们村委不替你们说话。如果你们今天来解决问题的,那就把要求提出来,我们可以谈。”
毛丰成震耳欲聋的呵斥声倒是让全场安静了不少,就连李开颜也被震住了,心里开始有点敬畏这个名不经传的村主任了。
于是,趁势耀武扬威了一番。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台下这些名义上要信访提要求,实则被人教唆闹事的村民们一个个坐在位置上,老实巴交起来。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委屈,隔壁村的征田标准比我们的高。他们一亩地五万,而我们才三万七。”
“大家都是一样的田,凭什么隔着一条沟,他们就五万,我们就三万七?”
“第一,他们是镇级规划田,是有其他费用摊在上面的。第二,看起来是五万元一亩田,但实际到每户手中也只有三万多。”
“三万多少,讲清楚,多一块也是多。”
“这个要根据他们村的具体政策。”
“你分明就是在骗人,还有,我们村每户的三万七,你们准备抽多少?”
大会议室里又开始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我们一分都不要。上面给多少,我们直接打在你们卡里多少。”林丰成斩钉截铁地回道。
林丰成拿出了村委的诚意,三万七的征田费用,一分也不少的发给村民。十六户信访户又开始私下议论了起来。
“林书记,你做得了主吗?”
“林书记可以做这个主。”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众人转头看去,进来的居然是汪炳权书记和刘天一镇长。其实,两位镇里的领导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本来想将这件事情先交给村里处理,也考验和培养一下两个村干部的能力。见村民不相信林丰成的话,此时正是需要镇里出面撑腰的时候。于是,和刘天一一起推开门走了进去。
村民们见镇里的两个主要领导走进来,各个都傻眼了。有几个一下子就服软了下来,嘻嘻哈哈的对着汪、刘二人笑。
“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信吗?”汪炳权轻声地问。
“信!信!书记的话我哪能不信啊。”
“村民们,我仔细了解了一下,大家主要的焦点在于征田赔偿的事情。我理解,种了几十年的田,这回要征了,谁都想卖个好价钱。别人说我们蓬口村很多村民这个难做工作,那个难做工作。我认为,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们。隔壁村的人有伟人祖居地,有天然的风景区,他们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我们蓬口村人,政府就给了我们一亩三分地。现在要是这一亩三分地没了,就真的没有指望了。可以说这一亩三分地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汪炳权言近旨远地说:“可是我们回头想一想,改革开放都四十年了,城镇化发展已经到家门口了,我们还要继续弯着腰、脸朝地,屁股朝天的种田吗?当然了,不是说种田不重要了,更不是说把你们的田征了就不提倡大家种田了。但是这个上百亿的项目到我们村里,就像天上掉馅饼,哎,刚好砸在我们的脑袋上,难道说我们把馅饼扔在一边,然后继续种田,产出粮食,最后揉出馅饼再吃,这不是舍近求远吗?你们说是不是?”
汪炳权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村民听得是大彻大悟,纷纷鼓掌。
“书记,照我说,我们蓬口村的村民这素质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有问题向政府部门反映是好事。”刘天一紧跟着说:“但是,我们的想法必须由心而发,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被人左右,受人指使。”
有了汪炳权和刘天一的撑场,在场的十六个村民开始立场摇摆了起来。刘天一给林丰成使了一个眼色。林丰成立即同几个村干部将承诺书和征田补偿申请表发到在场村民的手中。
“你们今天填了,三万七明天到账。总之一句话,什么时候填,什么时候到账。三万七可不是小数啊,你们得种多少年的田啊?”
尽管这些村民开始相信政府和村委,但是真要填起表格来,各个心中还是有些顾虑,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填。
“作进哥,还犹豫什么?家里一台像样的电视机都没有。”毛丰成见没有人带头填,便找了已经做过思想工作的毛作进,先劝服他填。
毛作进看了看毛丰成,想来这段时间经常来家里做工作,每次来不是一箱牛奶就是一袋水果。常言道:吃人家嘴软,那人家手短。这个节骨眼上不签说不过去,再说家里的电视机确实应该换了,不然连频道都搜索不到,成了一个摆设。
“好,我签。”
毛作进拿过毛丰成手中的笔,在表格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其他村民都看着他写。
“我们也签了吧。”
毛作民见毛作进签了字,便鼓动大家一起签字。不一会儿,十六张申请表全部签字完毕,黄金玉连忙将申请表收上来整理好。
林丰成深知这些村民是最实在的,只要补偿款到手,他们就不会再说什么了。便乘胜追击,叫大家赶紧回去把自家的银行卡或者存折拿到村里来登记。
“别拿错卡了,别把别人家的卡拿来。”
众村民哄堂大笑,愉快地散去了。
“林书记,毛主任,听说你们村委边上有一条路,两边都种着杉树,一到秋冬季节,衫叶黄了,很漂亮。有没有时间,陪我和刘镇长看看。”
镇党高官发话,哪有不从的。林丰成安排黄金玉负责留守在村里,等待村民们拿银行卡或存折来登记,叫其他村干部在村里帮忙。然后和村主任毛丰成一起陪着汪炳权和刘天一往杉树路上走。
四人走在路上,一眼望去,这条路好比每棵杉树一样的直。汪炳权和刘天一边走边欣赏,不时惊叹一番。
“林书记,这些杉树有些历史了吧?”
“这个还真不知道。应该有些历史了吧,我五六岁的时候,这些杉树就这么高了。”
“这些杉树可是你们村的宝贵财富啊。你看,一排排看过去,好像一列士兵守护着蓬口村。林书记,这是你们村的文化啊,杉树的精神就是你们蓬口人的精神,刚直、纯朴。”汪炳权有意识的在引导两位村干部,问他们:“乡村振兴,什么是最根本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然是经济了。”林丰成回道。
“不对,经济是基础,文化才是最根本的。”汪炳权停住脚步,转过身和两位村干部说:“这次信访问题,我们要深刻反思,给我们带来压力的同时,跟给我一个警示,人心必须凝聚。而人心必须用文化的熏陶。接下来,这个项目马上要进入施工阶段了,还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问题,我们不一定都像今天这么幸运,都能靠运气解决问题。”
面对汪炳权意味深长的指示,林、毛二人顿时领悟了不少,可是两个人都是半文盲,更别说文化了。如此抽象的概念,实施起来无从下手。
“书记,文化的重要性我们也知道,可是这个东西我们没有弄过,不知道怎么弄。”
“这个不急,我们也不懂。我们帮你想办法,人才、资金、条件上都给你想办法。对了,上次我在市里吃饭,听说你们村有个大才子,对文化有研究,你可以找找他。叫什么赵龙深?”
“是的。”
“但是我听说,在毛作伟的事情上,他故意设了一个局,让毛作伟在选举村主任上犯了错误。可见此人用心不浅,你们村委可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放心吧,书记。”林丰成激动地说:“两位领导真是为我们蓬口村传经送宝,我们真的太感谢了。”
“呵呵,林书记,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众人有说有笑,走在斜阳余晖里。直到深夜盖住这片寒冬美景,大地开始安静,四人才挥手离去。
至于到底是谁挑唆这些村民信访,镇里和村里依旧不知,但已经不重要了。历史总是浩浩荡荡的洪流一般,大浪淘沙,一切争议和非议都会随风而去。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天早上,林丰成一睡睡到九点钟。几个月累下来,没有一天不是六点之前就起床的。想着这过年的,一年到头休息一天,睡它一个回笼觉。
不想,儿子林志斌活生生地把他叫醒,原是林宝善让他叫的。家里要杀鸡了,可是前一晚没有把鸡拴住,大白天抓鸡可是一件苦力活。但是对于林丰成来说,可是拿手好戏。一家子都在等他起来抓鸡。
林丰成先是将自家养的几只鸡围堵到院子的西墙角里,然后认准了一只,“嗖”的一下子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鸡的两只腿。
“爸爸抓住了,爸爸抓住了。”儿子林志斌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甭提有多开心了。
“志斌,叫妈妈把菜刀和碗拿过来,还有一根筷子。”
此时正在厨房做饭的薛爱媛早就听见林志斌的叫声,于是,往灶里塞了几根柴火,急着拿出一个碗,往碗里洒了一些盐,放了一点水。碗是用来盛鸡血的,放点盐有利于鸡血的凝固和防止细菌感染。
薛爱媛两只手抓着鸡的两只爪,身子却避得远远的,时不时睁一只眼看一下林丰成下刀没有。自从来到农村,农活家务样样都要学。刚开始的时候,连鸡都不敢碰,林丰成经常笑她。薛爱媛不服气,便硬是要学。
林志斌蹲在一旁,看着爸爸妈妈杀着鸡,两眼瞪的像灯笼一般。此时的他或许不知道,这就是幸福的样子,将来也是人生最美好的记忆。
不一会儿,林志斌见林丰成杀完了鸡,便吵着闹着要林丰成放鞭炮。在南方有个习俗,大年三十就是除夕,要在午时之后“去年”,每家每户都要祭拜天地和祖宗,烧香点蜡烛放鞭炮自然是少不了的。
拿儿子没有办法,林丰成便只好拿出鞭炮,摆在院子门口。正要上前点燃引线,只见林丰涛两只手提着东西站在门口。
“丰涛,你干嘛呢?”林丰成惊疑的问。
“书记,新年好!”林丰涛拎着东西走进院子,偷寒送暖一番,说:“这是给叔的,一点心意。”
“不行,这可不行。你快点拿回去。”林丰成直言正色的说:“你可别让我犯错误啊。”
林丰涛见林丰成态度坚决,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愣是站在那里讨好林丰成。突然看见林宝善一家老小闻声从家里跑了出来,便想着和林宝善套近乎,指不定林丰成会收下礼盒,自己建房的事情就好说了。
“叔,婶,新年好。”
“是丰涛啊,快进来,外面冷。”林宝善热情的拉着林丰涛的手,高高兴兴的回道。
“人可以进去,但东西放在门口。”林丰成指着林丰涛手上的礼盒,严肃地说道。
“没那么严重,别听他的,快进来。今晚在家里吃饭。”
林宝善领着林丰涛进了门,两个人聊了起来。林丰成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薛爱媛见状,拉了拉他的衣角,说:“今天过年,别这样。”
经薛爱媛这么一说,林丰成觉得也有些道理,毕竟伤了和气不好。姑且看看林丰涛到底想干什么,等下他走的时候,把礼盒塞还给他也一样。于是,闷着头点燃了鞭炮,辞旧迎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起了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