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黄金玉的葬礼如期的举行了，出殡的时辰是早上七点。前一天晚上，林丰成就把时间和汪炳权及刘天一作了汇报。

一大早，汪炳权和刘天一就驱车赶到，系了白条，在黄金玉遗像前叩拜。很多村民自发来吊唁，有些还难过的留下了眼泪。汪炳权和刘天一祭拜完之后，慰问了家属。随后，林丰成叫赵嵘高和毛丰成在黄金玉遗像面前展开一幅鲜艳的党旗。在场的所有党员排成队站在两侧。哀乐停止，众人静立不语。

首先由林丰成宣读黄耀辉的入党决定书，然后由支部副书记赵嵘高主持，先是黄耀辉宣誓，然后汪炳权书记讲话。

在讲话之前，汪炳权再次走到黄金玉遗像前，鞠躬三次。

“各位村民们，同志们。今天，是我们中国**的好女儿黄金玉同志的葬礼，我和刘天一镇长，代表石泉镇党委政府和石泉镇全体老百姓，来送黄金玉同志最后一程。但送之前，我们要举办一场入党宣誓仪式。黄耀辉同志入党，黄金玉同志是介绍人。但是很遗憾，她没有看到黄耀辉同志入党的那一天。因此，我们讨论了一下，也经过黄金玉同志家属的同意，决定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举办黄耀辉同志的入党宣誓仪式，其一就是让大家缅怀黄金玉同志，其二就是要鼓励和鞭笞我们的村干部们，不要辜负前辈的殷殷嘱托，要带领全村人建设好美丽乡村。”

仪式结束后，开始起灵送葬。见送葬队伍走远后，汪炳权和刘天一准备折返回镇里，林丰成和毛丰成送两位领导上的车。可当车刚开出黄金玉的家门口，确保四五个人给拦住了。

这些人便是毛作强等人，他们在入党宣誓仪式开始之前，就已经蹲在院子外面。见汪炳权和刘天一的车要走了，就急忙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汪炳权问司机。

司机也是一脸懵逼，但好像看见有毛作伟的身影。作为领导身边的老司机，自然不敢草率汇报，便急忙下车问个究竟。

“你们想干嘛？”

“麻烦你和汪书记、刘镇长说一下，我们要反映情况。”

司机问了名字，跑回车里和汪炳权、刘天一做了汇报。

“刘镇长，看这阵势，我们今天要是不下车，估计都回不去了。”

听闻有人拦住两位镇领导的车，林丰成和其他村干部跑了回来。

“毛作强，你想干什么？”

“呦，是毛主任啊！怎么了，心虚了？”毛作强回道。

毛作强的一句话自然搓中了要害，毛丰成七八成明白，毛作强今天是要把他往死里搞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汪炳权和刘天一走了过来，见毛作强和毛丰成两个人正气势汹汹的对阵起来，首先批评了毛丰成，说：“作为一个村干部，群众问题要耐心对待。”

批评完了毛丰成，马上又转过身问：“你就是毛作强吧？”

毛作强睁眼一看，这汪炳权浓眉大眼，不怒自威，顿时胆怯三分，笑脸相迎道：“汪书记，我们就是想反映点情况。”

“反映点情况？半路拦截镇书记的车，你这是反映点情况的态度吗？”刘天一骂道。

毛作强倒是没有理会刘天一的话，而是大声嚷嚷起来，将毛丰成行贿当选村主任的事情讲了出来。

无论是对于村委干部，还是对于汪炳权和刘天一，毛作强拦车揭发这件事是始料未及的。

“毛作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毛主任选举行贿的？”

“林书记，这得问问黄耀辉了。”

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了黄耀辉，此时刚刚宣誓入党誓词的黄耀辉万万没有想到，世间之事果真是福祸相依。

“黄耀辉同志，实事求是是我党的优良传统，你实话实说。”汪炳权问道。

黄耀辉哪敢说，况且当时这件事，自己确实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他叔黄老根跟他提起过，但是没有说太明白。

“汪书记，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我说不来。”

“说不来？说明有事情喽。”汪炳权见很多群众围观过来，影响不好，便叫所有人去村部会议室，把问题弄清楚。

到了会议室后，汪炳权叫毛作强等人坐会议桌一边，叫林丰成等村干部坐会议桌的另一边，两边方便对话。

“毛作强，你说毛丰成选举行贿，你先说说他是怎么的选举行贿的？”

毛作强推了推正在发呆的毛作伟，暗示他来说，因为整件事都是毛作伟当时做的手脚。

“是我，是我受毛丰成的指使，在选举前，利用我们家在村里的威望，然后向有意选毛主任的村民没人发一包中华烟。还叫几个队长去拉票，每人给了两条烟。”

“毛主任，有这回事吗？”汪炳权反过来问毛丰成。

毛丰成见毛作伟将事情全盘托出，看来是要决裂到底，便只好将毛作伟找到他，要他参选村主任的事情也如实地向汪炳权汇报了一遍。

“至于他怎么说服村民们旋涡，我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毛丰成回道。

“毛作伟，我问你，你这么帮毛主任，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为了出一口气？”汪炳权又问。

“当时毛丰成答应我们，要给我一块地搭建菇棚的。”毛作海抢答道。

“那给你了吗？”

“毛丰成就是一个没良心的，当上村主任后，六亲不认。”

汪炳权又把注意力瞄准了毛作伟，因为整个案件看起来毛丰成是主犯，毛作伟是从犯。但其实毛作伟才是主犯，毛丰成只是没有被毛作伟扶起来的傀儡，或者叛变的叛徒。

“毛作伟，你知不知道，根据我国刑法规定，选举行贿是犯罪？”

这正是毛作伟刚才语无伦次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件事避免不了要把自己拖下水，但是毛作强硬要他说出来，如果不说出来，以后就别想跟着他混。

“书记，我那时候脑子糊涂，一心想要赢林丰成，就找了毛主任，鼓动村民选他当村主任。”

“毛作伟，你这是鼓动吗？你这是破坏基层民主自治，撼动的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刘天一骂道。

毛作伟一下子慌了，他明明知道这是毛作强兔死狗烹的一场计谋，自己就是那只没人可怜的狗，但是各种恩怨情仇已经冲昏了自己的头脑。事情已出，已无回头箭。

“毛丰成同志选举行贿事情，镇里纪委同志会介入调查，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汪炳权问。

毛作强觉得汪炳权准备息事宁人，保护毛丰成，便又举报毛丰成受贿的事情。起因就是毛作伟和他讲过，毛丰成收受谢昌兴茶叶一包，价值上千元。

“林书记，你打给电话给谢昌兴，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过来。”

“好的，汪书记，他就在老小学，正在忙着装潢，我现在就去叫。”

林丰成冲出会议室，在走廊上对着老小学叫了几声。恰巧谢昌兴在老小学外面，雇人正在除草。听到林丰成的喊话后，放下手中的锄头，朝村部走来。

此时，林丰成已经走下楼，在村部门口和谢昌兴碰面。谢昌兴见林丰成黑着脸，便问何事。

“都是你干的好事，等下书记问你话，注意分寸。”

不知道这是不是暗示，谢昌兴心里直嘀咕。走进会议室后，看到一大堆人在会议室里，一下子惊住了。

“谢总，别紧张，我们就是有一个事情咨询你一下。”

谢昌兴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看了看毛作强，眼里充满着傲慢的眼神，边上坐的是毛作伟，好像是犯错了小孩，正低着头等着老师的惩罚。再看看大家，大家的脸上都好似蒙上一层灰，会议室里氛围紧张到让人窒息。

“请毛主任回避一下。”

毛丰成按照汪炳权的指示，退出了会议室，站在走廊上，看着村部的大院，眼前竖着一杆大旗，鲜艳的五星红旗正迎风飘扬。

“谢总，十八大以来，我们政府打虎拍蝇抓贪官，想必您是知道的。可为什么还要向我们的干部送礼，让他们犯错呢？”

“书记，不是这样的。我送茶叶给毛主任，完全是因为我们是朋友。现在春茶不是刚上市吗，正好家里有几包，就随手送给毛主任一包。”

“是正好，还是有意安排？”毛作强反问道:“我听说毛主任为了你承包老小学的事情出了很多力，你送他一包茶叶也是理所当然的，表达一下谢意嘛！。”

谢昌兴知道毛作强说这个话的意思，但是也不否认，毕竟人之常情，况且自以为一包茶叶上不了纲上不了线。

“毛总，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汪书记，我也是听作伟说的。他说那天谢昌兴告诉他的。”

“毛主任，现在这包茶叶在哪里？”

“林书记，你把毛主任叫进来，今天我们当着大家的面对质一下。”

林丰成又冲出会议室，见毛丰成两手撑着扶手，便上前打招呼。

“谢昌兴都说了，你可以不承认，反正他们没有证据。”

“林书记，没事的。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毛丰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会议室，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严峻地审问。作为村主任，他收人茶叶是事实，他逃避不了，况且选举行贿的事情已经爆出来，没有必要再为这一包茶叶遮遮掩掩。这一天迟早回来，躲是躲不过去了。

“汪书记，我却是拿了谢总一包茶叶。现在，这包茶叶就在我电瓶车的底座下面。”

“黄耀辉同志，麻烦你去取一下。”

毛丰成将电瓶车的钥匙给了黄耀辉，黄耀辉只好下楼去取。汪炳权继续问毛丰成受贿的事实。毛丰成也供认不讳，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毛总，你今天反映的两个问题，我们镇里纪委部门会一并查清楚，并给大家一个交代。介于事情严重性，我代表党委政府决定，毛丰成暂停村主任一职，直到案件查清楚为止。”

随后汪炳权和刘天一离开蓬口村回镇里了，临走前，刘天一拍了拍毛作伟的肩膀，说道：“毛作伟，你平日飞扬跋扈的性子去哪里了，这回认怂了？”

毛丰成和当初毛作伟当村主任一样，被停了职。毛作强得意洋洋地走了，会议室里只留下林丰成等几个村干部。

看着毛丰成愧疚的样子，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林丰成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大家都支持你。”

“就是。农村又不是体制内，这村里谁当村主任不拉票的，人家美国总统还拉票呢。真要是和村民分的这么清，工作还怎么做？”周小媛力挺毛丰成说道。

“对。你在村里的努力，我们大家是看到了。选举行贿又怎么样，村民认可不久可以了吗，不用太在意。”

村干部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着毛丰成。正如黄耀辉说的，毛丰成这个村主任虽说娘胎里不正，但自打当上这个村主任后，勤勤恳恳，从不偏袒护私。

汪炳权回到镇里以后，迅速将案子交给了纪高官程军。程军根据汪炳权的指示，对毛丰成选举行贿的事情展开了调查，派出镇里精干的干部对蓬口村走访调查。

“书记，您有意保护毛丰成，为什么还要叫程书记这么大力度的调查呢？”

“农村工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各种犯罪犯错的风险也自然高于体制内工作。我之所以让程书记调查毛丰成，其一是要给老百姓一个交待，其二是想看看村民们对毛丰成的评价如何。我们要管好干部，还要保护好干部。常言道，天地之间有杆秤，这秤砣就是老百姓啊。他毛丰成是不是好干部，老百姓说了算。”

自从毛丰成被停职后，村里的工作就更加缺少人手了。毛丰成负责的三方协议工作就此停止了，这恰恰是毛作强的本意所在。

随着项目加大开工力度增大，用工需求增多，毛作强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因为毛作伟的举报有功，毛作强又让毛作伟回到家政公司工作，并且把日常工作都交给了他。不得不说，毛作强的这一套管人方式真叫人佩服。

村里已是忙的不可开交，林丰成忙着扶贫工作的收尾工作，赵嵘高忙着党建示范带建设工作，刚入党的黄耀辉得对接省移民办，创建移民试点工作。周小媛和两个新手既要忙着便民服务中心的工作，还要负责村里的台账归档和相关资料的收集，每晚都要工作到十一点。

看着昔日战友们忙碌的身影，毛丰成几次想帮忙，但因为组织纪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无所事事的毛丰成每到晚上的时候，就在文化礼堂坐着，看着薛爱媛带着村里的妇女们跳广场舞。大家都叫他是妇委会主任，因为他还要帮大家照看孩子，守着文化礼堂的大门，不能让孩子们乱跑，以免发生意外。

看着大家跳舞跳累了，还跑到村里的小卖部买饮料给大家喝，空闲的时候看看后面村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他多么渴望再次回到组织，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

“如果是男子汉的话，就振作起来。”

“爱媛，我……”

“你不是一直想在村里搞驾校吗，以前你是村主任，怕人家说你闲话，现在你已经被停职了，就赶紧去申请，把驾校办起来，姐妹们个个都想学车呢。”

“我虽然被停职，但是名义上还是村主任。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我怕牵连林书记。”

“你光明正大做生意，而且方便村民学车，谁会说你？要不想被人说，首先得自己站得直。你现在连站都不敢站，就等着处分，还不如伸直了脑袋等着被人砍。”

薛爱媛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毛丰成在她坚定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力量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