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仿佛走入乡下废弃老宅的阴冷和寒意，在江心迟看来，是一种常人也能察觉的警告。

至于警告的是什么，就属于玄学范畴，怎么说都能解释得通。

或许是隧道结构不够稳固，有坍塌的风险；或许是这里有什么不能招惹的存在；或许只是单纯的温度太低而已。

总之，之所以会对这种感觉有所排斥，主要是本能在告诉大脑：此地不宜久留。

江心迟想到了小时候玩占卜游戏的时候，即使是大夏天的阳光照在身上，也会感到有股瘆人的凉意从脚后跟直窜到背脊。

说来也怪，别人玩塔罗牌之类的占卜游戏，顶多按照事先给出的解读东拉西扯一通，让人感觉好像说中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说；轮到他玩的时候，除了能感受到瘆人的凉意之外，还有一点至今他也没想明白——

他做出的占卜，全都实现了。

说小叔炒股将要亏本，结果第二个月股市花样狂跌。

说母亲接下来财运滚滚，结果母亲在巷道里赢遍昔日牌友，难逢敌手。

他还利用占卜，成功避免了自己不小心掉进乡下老宅粪坑的悲惨命运。

与其说这是“占卜”，不如说这是“预言”。

江心迟庆幸自己仅仅只是三次占卜就察觉到不太对劲，因而在接下来的日子拒绝了一切亲戚的各种占卜请求，一心扑到学习上，今天才能出国留学。

不然的话，可能现在自家都已经千万家产了。

顺便自己也会被当成无情的占卜机器，每天就在回应众人的占卜请求之中度过。

想想都觉得可怕。

伟大的文豪周数人先生曾经说过：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

没办法，得有取舍。

所谓“历些危险”，大概就是指父母不会给他生活费，除学费外一切自理吧。

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很快四人就一起到达了餐厅。

江心迟关顾着沉思了，竟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下的公交车。

人的本能真是可怕，即使是这样，自己也没有撞上电线杆或者一脚踏空，不幸成为残废。

都灵苑的大门就在眼前，诱人的烤肉香味不停地从大门里流出，仿佛催人赶紧进去大快朵颐。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没人会矜持客套，四人迅速问侍者要了四个位置，然后静静等待点的菜上桌。

李牧阳拿着店里白送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突然说起了有关“神秘”的话题。

“你们觉得这个世界存在神秘力量吗？”

江心迟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说有吧，自己也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说没有吧，自己占卜那档子事难道真的仅仅是凑合到一起的小概率事件？

既然没得说，那就保持沉默。

这就是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社交礼仪。

据说在面对穿制服的人时会很有用，但江心迟没问父亲遇到的人具体穿的是什么制服。

他怕一问出口，自己心中父亲好不容易建立的亲切形象就会灰飞烟灭。

总之，策略的确有效。

竺林接过了话头：“肯定不存在吧？现在谁还信那些东西，都笃信科学。”

王晓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我是那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类型，但要说有没有，我也只能说没有，毕竟确实没见过。”

李牧阳把柠檬水放下：“那不如我们回宿舍之后来验证一下？开学第一天，总要来点刺激的。”

王晓和竺林面面相觑，既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怎么验证？”

江心迟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想要阻止李牧阳说出下一句话，但是却没来得及。

“你们听说过笔仙么？”

*

笔仙这种东西，江心迟自然听过。

仪式也非常简单，只需要拿一支笔和一张大点的纸，然后两三个人一起用手背夹住笔即可。

据说灵验的时候，笔会自己动起来。

这时候，就可以问问题了。

“心理暗示吧？”

就跟越是不想去想某件事，就越是会想到那件事是一样的道理。

有时候，自己会和自己打起来。

明明心底不想让笔动的，结果不知不觉笔就动了起来，想着快停下快停下，实际上又不想让它停下，最终就会呈现出类似有什么东西在操控笔的现象。

如果小时候没有经历过占卜那档子事，江心迟还是很愿意和刚认识的室友一起练练胆量，看看谁会第一个怂的。

反正绝对不是他。

自己的胆量自己清楚，哪怕面前突然闪现出来个人，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最多瞳孔微微放大，对来者表示一丝惊讶，以示友好。

“好，今晚的开学第一夜活动，就决定是笔仙游戏了！现在谁要参加？”

李牧阳第一个举起了手。

王晓紧接着第二个。

竺林看了眼江心迟，又看了眼王晓，也慢悠悠地举起了手。

不想参加可以不参加，别勉强自己啊。

江心迟很想这么说，但竺林已经举起的手如果再放下去就有点尴尬，所以他还是选择闭嘴。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江心迟，但前文说过，这种程度的压力对他来说完全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影响。

甚至他还拿起柠檬水漱了漱口之后，才把刚刚煎炸至冒着滚烫油水的牛肉夹起，闻了闻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肉味，一口将之吞下。

美味。

江心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已然心满意足。

他看着吞咽着口水的三人，问道：“吃啊，你们怎么不吃？”

“哦，哦，吃，吃！”

餐桌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四双筷子在狭小的铁盘上飞舞、争夺，你来我往之间暗藏刀光剑影，最终还是江心迟依靠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抢饭经验，一人包揽了三分之一的肉。

两个小时的聚餐时光倏然而过，四个人再度坐车回到了宿舍。

这次江心迟经过隧道的时候，那种寒意消失了，仿佛第一次经过时的记忆不过是错觉。

难道真是错觉？

“你真的不来？”

李牧阳用上嘴唇抵着一支顺路买回来的毛笔，第二次问江心迟这个问题。

文具店的老板看到你会这么随意地对待毛笔，绝对不会把这支笔卖给你的。

“不来。你们玩吧，我先睡觉了。”

他看着三人把桌子搬到了阳台上，关上了门窗，自己可以独享空调，睡个安稳觉了。

听说京都的蚊子个大肉多，也不知道他们顶不顶得住。

于是，当第二天江心迟天不亮就起床，准备洗漱的时候，就看见洗手台上的镜子里有一位身穿白衣，肤色惨白的小姐姐，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江心迟默默转身，看向在床上睡得正酣的三个人，又看了看地上画满了各种抽象图案的宣纸，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