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旦开始在他的头脑里扎根,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可以找出理由来反驳自己:或许是自己恰好遇到了极其罕见的超自然现象,或许其他人也遇到过,只不过被人视作怪谈而被忽略了。
总之,江心迟无法真的相信,他遇到过的所有超自然现象都是自己带来的。
或者说,“创造”出来的。
占卜、笔仙、空间酿造术……
这三个超自然现象,难道都是自己的“杰作”吗?
异常灵验的占卜,是超自然现象吗?
不,用统计学理论来解释的话,还勉强可以令人信服。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小,但是总归有可能发生,不能因为几率小而把它归类为超自然现象。
那么,笔仙和空间酿造术又怎么说呢?
出现在镜子中的笔仙的脸,至少在自己的眼里是无比真实的。
再一个,自己发动的法术,又为什么可以生效?
仔细想想,对付笔仙的整个过程简直形同儿戏。
与其说是靠着《所罗门的小钥匙》上记载的仪式打败了笔仙,不如说是靠匪夷所思的运气。
真是如同一场梦。
说起来,午休的时候,自己好像也做了个梦。
是什么呢?
他眼前浮现出一个日岛古典巫女的形象,十分模糊,而且不知为何,她的脸和清月的脸很相似。
“江君?”
清月的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把他拉出了自己的世界。
江心迟抬起了头,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发呆状态。
一旦他想什么入了迷,就会完全不顾周围的环境变化,直到有什么动静把他惊醒,或者他的思考结束。
“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
“想什么?人生大事吗?”
清月抿嘴一笑,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
“能告诉我吗?”
她偷偷看了看社长那边。
一脸倦色的牧贵弘和动漫社的社员还在收拾场地,黑板上的女孩子形象已经被擦去,写上了“欢迎新人入社”的字样,虽然歪歪扭扭的,却给人以“认真写了”的感觉,所以刻薄的评价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原来他们还知道今天下午是迎新会啊,真不可思议。
估计清月也是担心自己有被冷落的感觉才过来搭话的吧?
江心迟一边揣摩她的心理,一边随意答道:“当然可以,不过很无聊的。”
“没关系。”
那么,该说些什么呢?
面对这种情况,他有些踌躇。
自己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说什么都觉得有些词不达意,尤其是兴起之时,很容易忽略对方的感受,开始自顾自长篇大论,不仅让人很困扰,而且内容多半荒诞不经,很难被人理解。
从最简单的情况讲起吧。
高深的东西,自己的日语还不足以表达出来,当然也不存在将对话变成说教的风险。
“清月的话,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吗?”
听到这个问题,清月迟疑了一下。
“……相信哦。”
“我之前也不信……诶?”
他惊讶地看着清月,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我是神社的巫女,没想到吧?”
她做出了一个闭眼祈祷的姿势,那是日岛本土宗教,神道教的独有姿势。因为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江心迟一眼就认了出来。
巫女……
不,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他想起来之前曾经做过一个和巫女有关的梦,自己似乎在梦中说了什么不靠谱的话,但是具体什么内容一点也没有想起来。
“是哪家神社的呢?”
“据说是结缘神。”
相当普通的神明,简直就像土地公那样,在神话中当配角都嫌资格不够的那种。
“据说?”
“唉,”清月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所以名号也没能流传下来,只知道和‘结缘’有关。”
“那不是对神明的不敬么?”
江心迟说出这句话便感到了后悔,自己和清月不过才认识一天不到,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
他再次对自己的社交能力有了深刻的认知,真是控制不住这嘴。
出乎他意料的是,清月并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
“没错,”她转过头去,“作为惩罚,神社已经接近废弃了。很多年,准确来说,自从我爷爷那辈开始,村民就很少过来参拜。”
“——这是科学普及之后的必然结果。”
江心迟艰难地表达了自己的安慰,或者说,他觉得这是安慰。
她稍微低下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没关系。”
清月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不,她说话一直轻声细语,只不过此时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而已。
江心迟控制住自己忍不住去注视她的想法,目光放在了她白皙的眉骨处。
“神已经重新眷顾我了。”
什么?
他吃了一惊,和清月坚信不疑的眼神打了个照面。接着,她退开半步,那里站着的是牧贵弘。
“你好。”
社长笑着和江心迟打了个招呼,但是,被清月刚才的发言吸引了注意力的江心迟完全没有在意。
“神已经重新眷顾我了?”
这句听起来像是什么过时的洗脑言论,现在已经是2024年了,还能从一位妙龄少女口中听到,令他感到极度的不自然。
“嘿!”
江心迟正想再问清月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社长的卷发就挡在了他面前。
这个时候,清月已经跑到了教室门口。看样子,自己并不是这一届动漫社唯一的新社员。
还会有谁?
“同学,同学?”
社长粗糙的手掌捏住了江心迟的脸颊,他刹那间感到脸上传来茧子的磨砂质感。
他平时是做什么的,手掌上才会有这么厚的茧子?
江心迟不由得发出疑问。
“……社长?”
牧贵弘收回了自己的大手,挠了挠头。
“你知道我?”
江心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先前不知道,但是刚才清月给我介绍了。”
社长看向清月,她规规矩矩地在门边站得笔直,虽然穿着哥特风格的裙子,却有种巫女的神圣感和高岭之花般的凛然。明明之前还散发着青梅竹马那样的亲近感,现在就变得遥不可及了。
他朝着江心迟挤眉弄眼:“不错吧?刚才看你眼睛都直了,好好干,我支持你。”
“不,那是……”
江心迟正想解释一下,社长却将头发一撩,身子一甩,回到了讲台上。
正在此时,上课铃响了。
已是下午两点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