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孟夏的大婚。
她早早起身,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梳妆,铜镜里映出一张容色绝艳,神情冰冷的脸。
桌上放着一套华贵精致的宫装,这是宫里依制送来的,四王妃的婚服。
四王爷是太子的胞弟,当今皇后的次子,大婚置备,自然一切都是最好的。
可孟夏作为相府嫡女,未来的四王妃,在这相府之中,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别说伺候了,这相府中,任何一个下人都能对她随意欺辱打骂。
因为她和四王爷一样,是这京城远近闻名的笑柄,一对傻子夫妇。
在皇上还没有赐婚时,京城的各大茶楼,早就将他们俩凑成了一对。时不时就拿出来讲一讲,这对生在富贵家的无福之人,究竟是多么的天作之合。
孟夏冷着脸,细细地描着眉,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似是并不习惯......这张脸。
这里的人真的......
孟夏想着,脑袋忽然像被重锤砸了一记,昏昏沉沉,大脑慢慢变得空白。
她刚刚在想什么来着?记不起了。
总之,今日她要嫁人了,成全茶楼钦定的天作之合。
孟夏试着盘了下发髻,发现自己好像做不来这事,果然是傻子吗?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桌边,手指轻抚了下那套宫装,色泽鲜亮,绣工上乘,算是用心了。
她正准备将宫装换上,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有几人推门而入。
为首的是穿着雍容华贵的丞相夫人,一位娇俏的少女跟在她身后,面色高傲,正是丞相府二小姐,孟清云。
一进门,孟清云就嘲弄地笑道:“哎呀,原来姐姐已经梳洗好,等着嫁自己的如意郎君了啊?”
孟夏并不想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看向门外。
大门打开,外面强烈的光线射进来。
太亮了......
孟夏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亮的光了,很奇怪,是因为在屋子里闷久了吗?
孟清云见孟夏不理她,倒也没有生气,毕竟孟夏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呆呆傻傻的,连话也听不懂。
但她还是笑道:“姐姐不必等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在这里可怜巴巴地等,而你的如意郎君,咱们四王爷,今早已经暴毙了呀!”
臣子不论君王家事,孟清云这句话放在外面,都够用大不敬之罪都不知道可以让她死上多少次了,可此时,这屋子里,除了她亲娘,就剩下一个傻子了。
话落,孟清云扬声叫站在门外的下人们进来,笑着道:“快给四王妃换丧服啊!”
未嫁妇,新守寡。
明明是烈日骄阳,孟夏却落雪满身。
几位婢女帮孟夏换好丧服,就安安静静地重新退出去,低着头站在门外不远处,似乎对屋里的事毫不好奇。
孟清云带着骄傲的笑,踱步到孟夏面前,扯下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平安锁。
孟夏垂眸看着,仍然没有动作。
“呦!我倒是没发现,姐姐身上还藏着东西呐?”
孟夏盯着那平安锁,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母亲留给她的,仅剩的遗物。
其实她的母亲,原本的安南郡主,皇上亲自赐婚的前丞相夫人,是给她留下了不少东西的。
她十岁前,纵然是个傻子,却无一人敢当面非议嘲讽她。那时候,孟清云的娘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侍妾。
所以,自安南王府上下被流放,她母亲也病逝以后,孟清云就很热衷于抢走郡主留给孟夏的各种东西。
这平安锁,是这么多年,孟夏还留下的唯一一样母亲遗物,平时都被她藏在她那张破旧床板的夹缝里,今日大婚,才终于拿出来,碰巧就遇上这喜服变丧服,平安锁自然藏不住了。
可是孟夏没动。
在孟清云走过来,带着笑意拿走她母亲最后一件遗物时,孟夏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郡主在她十岁那年病逝,至今不过六年光阴,可那时过往,音容笑貌,她已全然不记得了......
孟清云得意极了,虽说她现在成了丞相嫡女,早就把孟夏踩在泥潭里千万次,可她每次再看着孟夏这张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时,还是会心中快意。
仿佛这样,就能把她儿时的阴影抹掉。就好像,幼时那个总被傻子踩在头上,看着这傻子被人簇拥,穿戴华丽高贵,而自己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羡慕的孟清云不存在一样。
孟清云恨极了,孟夏这辈子不能清醒着感受到来自她的羞辱,这是她最遗憾的事。
“姐姐,你说......这四王爷都去了,你作为四王妃,是不是也该陪着他啊?不如,**似乎也不错嘛!正好去陪陪你那早死的郡主娘,你还不知道吧?她根本不是病逝的,她是被侍卫......”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孟清云瞬间瞪大眼。
孟夏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碍眼。
这一巴掌扇上去,孟清云和丞相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孟夏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好奇怪,她原本不是想扇她耳光来着,这样也太没有杀伤力了吧,她原本是想......
想怎么样来着?她蹙眉,轻轻捶了捶自己脑袋,最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孟清云反应过来,立刻要扑上来抓孟夏的头发,却被孟夏反应极快地躲开了,孟清云自己反而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痛得弯下腰。
丞相夫人立刻喊门外的下人进来,几个丫鬟一围,孟夏自然也就被抓住了。
她是能反抗的,可不知为何突然没力气了。
孟清云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腿,眼神毒辣地盯着孟夏,孟夏跟她对视,眼底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孟清云一时被震住,没有动作。
她呆愣地看了孟夏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走到孟夏面前,抬手往她脸上招呼。
孟夏脚尖抵住沉重的石桌,整个人用力往后仰,刚好避开了孟清云的巴掌,身后站了三个丫鬟都没能按住她。
孟清云一愣,不可置信地笑道:“好啊,傻子居然会躲了?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后面的丫鬟也反应过来,三个人用力把孟夏压得半跪了下去。
孟清云走进一步,低下头,抓着孟夏的头发让她抬起头,脸上挂着略有些扭曲的笑意,盯着孟夏的脸。
这张脸十分优越,但却让孟清云痛恨无比,如果不是孟夏之后可能还要去四王府,她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划花她的脸。
也正是因为大家知道孟夏将来要嫁给一个傻子王爷,所以这么多年孟清云才没有撕烂她这张惹人烦的脸。在那样的地方,拥有无双的美貌,只会更惨。
孟清云居高临下地站在孟夏面前,脚尖抬起,踩住了孟夏的手,狠狠碾了一下。
她等着孟夏的哭泣求饶。
可惜,孟夏毫无反应,只是轻轻垂着眼,就像那双被踩的瞬间通红充血,模样骇人的手不是自己的一样。
其实,那双手确实是她的,只是她并不感觉多么痛而已。
这让孟夏有些疑惑。
孟清云看见孟夏毫无反应的样子,感到十分没意思。欺负傻子就是这样,你伤她,她没反应,那你自然而然就会想,是不是要再狠一点,再疼一点,这傻子才会跪在她面前哭呢?
看看这手,这么漂亮,可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么没用,那......废了也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