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人既已到任,鬼差们不敢耽搁时间,跟着班头一起回了酆都城。
阴阳道上顿时安静下来。
阿峦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了让人只觉糟心。
思前想后一番,阿峦要愁死了,愁得她很想大哭一场。
慢慢地蹲下身子,阿峦脚上穿着一双草鞋,她两手扳住了两个露在外面的脚趾,身子一前一后的轻轻摇晃着才低了头眼泪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阿峦的哭泣是无声的,泪水落在地上湿了一片仿佛无休无止。
瘦削的身子被帷帽遮挡的严严实实,阿峦不怕被人看到自己哭鼻子的丑模样。
她要哭个痛快,把心里的委屈彻底发散一番,这样她才有勇气走回自己的杂货铺子。
“唉……”
有人叹了气。
阿峦抽抽噎噎地抬了头,泪眼朦胧里她看见一方整洁的帕子递到了自己面前:“是……是……王判啊……”
哭了太久,阿峦连说话都成了上气不接下气。
“本来想装作没看见。”被称作‘王判’的男子微微蹙了眉,他不爱听‘王判’这个称呼,总觉得若是说的含糊不清了,听着像是‘王八’。
“可你在这城门口哭,让人看见了总是不好。”他把手又往前伸了伸:“眼泪真多,地府都要淹了……”
阿峦不接他手里的帕子,肩膀一抽一抽地仰视着他,半晌之后她‘哇’地哭出了声儿:“你快走吧,我……我想骂你……”
“骂我?”王判一怔,随即笑了:“我却不知何时得罪了阿峦姑娘。”
“还不是因为你出的主意,我的宝贝没了。”提到‘宝贝’,阿峦的眼泪越发的忍不住,她索性坐到地上嚎啕起来:“你明明早就知道君上要去地藏殿听法会,你还让我把宝贝献给他……”
既然连鬼差班头这样的小吏都得了消息,那姓王的判官更会早早的知道了君上要离开的事儿,一想到此处阿峦就想口吐莲花骂大街!
“你骗了我……”
“不识好歹的……”王判笑着蹲下:“君上去法会的事儿酆都城里谁人不知?我为何要瞒着你?”
话说了一半,他停了下来,思忖了下才接着说道:“是我疏忽了。”
阿峦只是个在阴阳道上苟活的野鬼,她进不了酆都城,自然听不到城里的消息。也不会有人把酆都城里那些尽人皆知的事情讲给她听。
“莫要哭了。”王判叹了口气说道:“宝贝的事情我记下了,只要得了机会我就跟君上求求情,帮你说些好话。”
“真的?!”阿峦猛地抬了头,一把扯住了王判的袍子:“能帮我把宝贝讨回来?”
“我尽力。”王判使劲挺直了腰板,心里暗防着被她拽个跟头。
“我后悔了……把宝贝送出去我就后悔了……”她撇了下嘴,脸上五官扭曲,是个尽力忍着不哭的模样:“家里没了宝贝就不像家啦……”
“我懂。”王判点点头伸手想要拿下阿峦头上的帷帽为她擦拭泪水,哪知他的手才触碰到帷帽上的薄纱便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指尖的感觉使他心惊肉跳几乎失态。
那股灼热的感觉难言难描,如同将手伸进了熔化了铁水中,刺痛的滋味非常人所能忍受!
“王判?”阿峦觉出了他的异样。
“别叫我王判!”惊骇之余他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我不爱听!”
“……”见对方忽然发了火,阿峦没敢言语。
“我的表字叫境泽,你称呼我境泽就是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判马上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我是想起有件要紧的差事还为办,差点耽误了……”
“你也赶紧回去吧。”
王判来去如风,眨眼间没了踪影。
阿峦哭了半天脑袋有点懵,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茫然四顾,周遭一片寂静。
“王境泽?”将方才的情形回想一遍,阿峦一耸肩:“我可不敢连名带姓的称呼判官大人。”
阴间的景致与阳间差不太多。
只是阴间没有日月星辰,所以一眼望去四处都是灰蒙蒙暗沉沉的一片,如同在眼前蒙了一层纱。
阿峦意兴阑珊地往回走去,阴阳道是看不见头的,一个人走在上面,她只觉万分寂寞。
“有个鬼也好啊……”阿峦小声地嘀咕道。
宝贝才走了一日,她已经有了自言自语的毛病:“我不想一个人……”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正与阿峦平行。
赵莲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外面那个即便有帷帽遮着仍显的格外瘦小的女子。
他施了结界将马车罩住,阿峦看不见他。
九百九十九年,他终是找到了她。
不,不应该是说是找到,应该说是遇到了她。
赵莲从未找过她,留不住的东西就算是找到了又如何呢?
被她抛弃一次还不够么?!
白皙纤长的手掌按住了胸口,过往的一幕幕情景又出现在眼前,赵莲只觉得心脏要被刺得裂开了!
太疼了……
千年时间,她的模样变得不似从前,而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人的相貌会变,性格也会变么?
赵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看见她在哭,而且还哭了很久,那些眼泪都是真的。
千年前他却从未见她哭过,哪怕一滴泪都没有……
“呵!”赵莲冷笑出声:“她那样的东西怎会有心。”
“呀!”车外一声欢呼透着无边的喜悦,赵莲抬眼望去时阴阳道上已经没了那抹小小的身影。
“宝贝!你回来啦!”
“汪!”
赵莲悠地坐直身子抬手撩了帷幔探身向外望去,就见破破烂烂的一间屋子门口摆着张破破烂烂的摇椅,摇椅上蜷着雪白的一团,阿峦正张牙舞爪地朝着那一团狂奔过去:“我的宝贝啊……”
宝贝……原来是只狗?!
朱华仙君的一双妙目立时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