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子现了原形落荒而逃,慌乱中也没忘了嘱咐阿峦去花楼找他。
阿峦挺为难,这次出来她早就安排好了行程,没工夫在旁的事情上耽搁。
没多想,阿峦决定还是先去妙应寺。
妙应寺是比丘尼道场,主持师父年岁已高且不善经营,偌大的寺院庙堂破败佛菩萨造像金漆斑驳,一眼望去只觉萧瑟,少见香客信众。
阿峦站在山门前抬头看了眼妙应寺的匾额,才提步迈了进去。
她不是要看匾额上的几个字,而是防着它突然落下砸着自己。
一路从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地藏殿叩拜过来,阿峦穿堂过院到了一处所在。
此处由三间屋子围成的一个小院,中间不大的一处天井,地上铺了青砖。青砖铺了有些年头,有几块已经裂开。
这里正是香客们居住的寮房,因为没有香客早改了别的用途。
冷风卷着枯叶从青砖上拂过,发出丝丝拉拉的摩擦声,屋檐下厚重的蛛网耷拉着随风而舞,看着也似要随时都要落下……
环顾四周,阿峦叹了口气:“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阿峦。”一只灰耗子站在背阴处举着小爪子对着阿峦作揖道:“赏我口灯油喝吧?庙里太穷了,要馋死我啦!”
“进屋喝去。”看见它阿峦很高兴,她迈步进了西屋,小耗子也跟了进去。
西屋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床上一堆脏兮兮地被褥里躺着个人。
“婆婆怎么样了?”阿峦把长明灯放在桌上,她走到床边探身看去,床上躺着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妇人,此时老妇人正睁着俩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顶。
阿峦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才想起阳间的人是看不见她的。
“活着呢。”长明灯亮着,虽然灯头不大,灰耗子仍旧不敢靠它太近,它把细长的尾巴探进灯盏里沾起灯油送到嘴里:“方才伺候她的婆子过来灌了她一碗药汤,差点把她呛死。”
“阿云,我来看你啦。”阿峦侧身坐在床边轻声道:“再有三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又活了一百岁了。”
“她听不见。”灰耗子舔了口尾巴上的灯油含糊不清地说道:“要我说呀,人呐,若是儿孙满堂衣食不缺,还有人精心伺候着不妨多活几年。”
“她这样儿的……”灰耗子对着老妇努努嘴儿:“她这样一辈子没成亲的老姑娘活的时候长了遭人厌烦,她自己也受罪。””
“伺候她的婆子挂名是她的亲戚,我就没看那悍妇给过婆婆一个好脸儿,成天骂骂咧咧的,倒像是拿了你的银子她还吃亏了。”
“你不懂的……”阿峦接口道:“这是她的命,她自己愿意的。”
“嘿!”灰耗子撇嘴道:“这命可不咋地。”
“如花似得好时候都虚耗了,活一世就为了老了鸡皮鹤发招人嫌?”
“我若是能生的像她年轻时那般俊俏,一定多勾搭几个小白脸子,多生几窝小崽子!”
“呃……”白发老妇的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声音,她费力的扭动了脖子将脸转向了长明灯,她眨了眨眼睛吐出一个字:“亮……”
“阿云!”阿峦站了起来大声道:“你看见了是不是?”
“她看不见,睁眼瞎。”灰耗子看着老婆婆摇摇头:“她总是说这句话。”
“说什么?”阿峦问道。
“天上星……亮晶晶……”老婆婆干瘪的唇瓣里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