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那可真是大喜了。”墨觞鸳喜眉梢,忍不住拉过鹭娘的手,慈母一般连声叮嘱起来:“有了身子的人,更不好出来跑动了,十月怀胎,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你这儿才两个月,千万要记着不能受凉,也不要碰什么香料,饮食要格外注意,洗衣做饭的活儿也要小心,可不能磕着碰着了。”
沈渊含着枚果子,手里捧着茶盏也不喝,笑眯眯地陪在边跟着听,看着鹭娘脸越来越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得出,墨觞鸳很喜欢孩子,且不论鹭娘是何种身份,腹中的小生命都是值得爱与期待的。沈渊不在意男女情爱,也体会不出这种心情,单单看着鹭娘尚且身量纤纤,真想象不出以后肚子大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酸味慢慢充斥了整个口腔,碍着鹭娘还在这儿,她囫囵嚼了几下,赶快饮了一口茶,勉勉强强咽下去。墨觞鸳叮嘱得虽仔细,到底有身份挡着,也不能越过人家正经婆母去,鹭娘终于得了空档,羞红着脸回几句话。
“多谢夫人心疼我,鹭娘都记得了。这事情说起来,也真是好巧不巧的,前些年在咱们楼里,我也攒下了一点体己钱,如今嫁出去了,正和相公商量着凑一凑,要开一间香料铺子。这不,头月里才盘下了间屋子,家里人帮忙张罗着,想在新年里开张,图个好彩头呢。”
听见香料铺子,沈渊立时来了兴致,又想起离雪城来。那个男人的香料铺子里,但凡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是先来送给她的。
想起心里头那个人,沈渊不由得弯起了唇角。只是有一点不好,他们两个人又好久没见了,这还勉强算得一对青梅竹马,说出去了谁会信呢?
“嗳唷,这可真是……”墨觞鸳一时语塞,和鹭娘两下对望着,且听见“噗嗤”一下,两个人尴尬地笑了。“香料铺子……也好,将来若是做起来了,的确是个不错的营生。”墨觞鸳握着鹭娘的手,温声道,“只是你就要更仔细了,那些麝香,红花什么的,可千万都碰不得。”
鹭娘点点头,一一应着记下。沈渊搁下茶盏,轻轻扯一扯墨觞鸳的袖摆,一手掩唇笑道:“阿娘欢喜着那小人儿,也顾不得疼疼我了。嗳,对了,鹭娘,你那香料铺子叫什么名字?等过了年,我也叫她们陪我去转转。”
墨觞鸳作势点一点她额头,嗔她最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冤家。鹭娘道,铺子起名儿叫“鹭鸣坊”,还是她那秀才相公想的主意。
“他说,要做一块匾额,亲笔提了字挂在门口,说要,要叫别人都看见,都知道……这是我的铺子。”初初有孕的新妇人再没有更娇羞的神态了,说起夫妻间的那些情致,眼角眉梢都是风韵。足以见得了,她没有嫁错人,这辈子算是有了个好的托付。
大小两位主都称赞这是个好名字,还有夫妻两个的情意在,以后开张做生意,也必然会红红火火的。鹭娘含笑谢过,又道她家这间香料铺子也不远,就选在了隔两条街的巷口,店面不大,只图个地界好罢了。
“哦?那是……”墨觞鸳沉吟片刻,思索到了鹭娘说的地方,“原来是秋英巷,那儿……也不错,来往行走方便。记着,过日子,只要你们夫妻一心,勤勤勉勉,以后有的是福分可享。”
主夫人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情真意切,鹭娘挂念着眼前的恩爱,一字一字听在耳中,心头也是暖洋洋的。唯独沈渊身不在其中,从她养母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迟疑。
这种时候没得打破别人的幸福,墨觞鸳都那样说了,沈渊没有必要开口。秋英巷?她微微眯起眸子,默不作声寻思起这个名字。
冷香占了陌京城里的好地界,隔过两条街,繁华商铺渐渐地少下去,不过是寻常摊贩走卒,搭些小棚子谋个营生,讨个方便。秋英巷就在那一片,巷口正对着大街,周围都是那些散户,算不得开起铺子做生意的好去处。不过要说好处,也不是一点没有,墨觞鸳所言不虚,那儿来往通达方便,若真的东西好,自会有人不嫌街头杂乱,专程寻过去去买。
青楼里头出去的舞姬,怎么会懂这些道道,想也知道是她那秀才相公选的地方。且方才还听鹭娘说,开铺子用的是她来之不易攒下的体己钱,冷香花魁不免要揣测一二,想起来送嫁那天,饭桌和主夫人说过的话。
憨实的人……怎么会来这地界儿?
看着对面鹭娘含喜带羞的神情,沈渊真的很希望这次是自己想多了。冷香里情谊浅薄,多少山盟海誓都是逢场作戏,即使出了这道大门,外面也未必就有真心,然而既能出去,已经是各人的福分了,不该凭着一点点的疏漏,就胡乱抹黑别人的幸福了。
鹭娘在婆家还有事要忙,不能停留太久,用了一盏茶便告辞了。墨觞鸳遣了水芝送她,又叫包了些厨房新制的糕团。
沈渊早忍不住了,从前的小舞姬变成了客人,她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口中酸气绕得难受。厨房送来的点心热腾腾新出炉,棋子酥饼撒芝麻,层层油皮儿烤得金灿灿,条头糕下垫着翠绿箬叶,水磨糯米皮儿粘糯雪白,咬一口,里面的豆沙甜而不腻,像要融化了。
嗜甜的人往往最容易哄,这话不假,沈渊暂时将歌女的事儿按下不提,配着热茶享用点心。墨觞鸳倒是喜欢那圆圆的小酥饼,馅子咸鲜,能不能得一份外酥里嫩,最考验厨人的本事火候。两个人都不急着说话,等桌一壶茶尽了,水芝拎了铜壶出去续水,冷香主才问起来。
“吃好了?刚才进来的时候,说后园子里怎么了?”
“叮”一记清响,沈渊放下手中小竹匙,抽了帕子随意抿一抿唇角,慢条斯理道:“也没什么打紧的,就是早起我去散步,有个歌女在那唱曲儿,又唱又跳的,我问了她几句,她倒像要生气了,我还以为是得了夫人吩咐,不许别人打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