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再过一月就到七夕了。
每年七夕,慈悦书院有个深受学生们喜爱的传统,就是白先生会组织学生拜魁星和外出游历采风,还会让每家推举一人参加即兴诗会比赛。在诗会上拔得头筹,白先生都会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奖励大家。有奖励自然高兴,但能在全是富家子弟的书院里获得认可,那可是公子哥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诗会的名气越来越大,各路达官贵人也特别留意起这个京城第一书院的比赛了。以诗论才,以文品德,诗会虽然规模不大,却也能挑的出德才兼备之人。每到此时,各家就会悄悄的通过诗会或挑选继承人,或提前储备人才,或为自家小姐挑选如意夫婿。
自我到书院读书后,总是无缘诗会。说来也巧,七夕虽是牛郎织女相会日,却也是我与母亲的离别日。
父亲说过,在我六岁那年,他千里迢迢从山西赶回家中想与母女共度佳节,谁料母亲感染重疾,从此天人相隔。
父亲说他曾不信命,但从母亲离世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人是胜不过天的。
他对母亲忠贞不渝,后来即使再多人说媒,他也铁了心再不续贤。
七夕是母亲忌日,白日里我都会回谭府祭祀,所以慈悦书院的诗会一直没机会参加,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遗憾的。
不过今年不同于往年,白先生说今年诗会比赛就在京都一仙阁举办。
由于诗会在夜晚,白天母亲的祭典忙完,我便也能去诗会凑热闹了。
每到诗会,寒哥哥总是最兴奋的,因为他又可以在众人面前一展风采了。
“寒哥哥,今年你一定会拔得头筹的!”每当寒哥哥出赛前,我都会像个迷妹一样为他摇旗呐喊。
“定不负众望!”寒哥哥自信满满,抿嘴一笑,还将近日新作的书画展给我,“这幅戏莲图,送给你!”
我最喜欢看到伯寒哥哥踌躇满志豪气干云的模样,今年终于亲眼见伯寒哥哥替颜家出战诗会,心里自然欢喜得很。
“为何送我莲花图?”拿到礼物自然很开心,我笑呵呵的歪着脑袋看了看他,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光,闪耀得让我睁不开眼。
“我看你经常去姿然亭,想着你应该喜欢莲花。”
我可爱的眯眯眼,笑道:“寒哥哥这么厉害的人物所作书画,一定要好好珍藏,说不定以后还能卖上好价钱呢!”
“果然是个小财迷!”寒哥哥故作不满的点了点我的鼻子。
“嘻嘻,我开玩笑的,寒哥哥送我的礼物,我可舍不得卖了,要挂在床头,每日看百遍。”我拉拉他的衣袖,一脸讨好,只要是寒哥哥送的礼物,哪一样都是千金难求最好的!
“以后为人妻,可不能如此无礼任性!”寒哥哥目光宠溺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羞得脸跟个红烧肉似的。
在颜府前庭,塍夫人报完家中账目后,颜老爷便立刻问道:“今年的慈悦诗会,可是寒儿参加?”
“正是。”塍夫人略显得意,道:“老大平日里就爱舞文弄墨的,白先生这诗会斗文,正好合他心意。”
颜老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今年老大就别参加了!”
“为何?”塍夫人脸色立刻暗沉了下来。诗会这么好的机会,伯寒怎能不参加!她回头瞪了一眼钟夫人,心想一定是她又在背后搞了什么鬼。
“这诗会咱们颜家每年都是参加的。咱颜家毕竟有三位少爷,若今年一位都不参加,也是驳了白先生的面子,老爷你看是不是让老二……”钟夫人习惯性的顺水推舟。
钟嘉苑,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塍夫人恨的牙痒痒,但颜家家教森严,最见不得妇人间争风吃醋,自己是当家的夫人,绝对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风度。
“老二这般水准,怕是还需调教才能替颜家出这个脸吧!”塍夫人实在不吐不快。
“夫人有所不知,近些时日,老二学艺大有长进,虽然不及老大,但与书院众人之中也算出类拔萃的!”
“出类拔萃?”塍夫人冷笑道,“听说前些日子白先生出题,老三满纸涂鸦,老二满纸糊话!”
钟夫人一听,尴尬的脸都红了。
“别说了!”颜老爷一瞪眼,两位夫人都闭了嘴,“让老三去。”
“为何?”两位夫人异口同声,都没想到这么好的展示机会,老爷竟然要给老三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老爷,老三你是知道的……”塍夫人刚要辩驳,就被颜老爷的威严止住了。
“我自有定夺。”颜老爷愁眉紧锁,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位只需和房中少爷关照好就行了。”
深夜,颜老爷在书房公务,唐妈端上了他最喜欢的藕粉圆子。
“唐妈,您来了。”颜老爷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墨,起身扶住了老太太。
“你难得回家一趟,老奴做了你最爱吃的藕粉桂花圆子。这藕粉呐,可是老家送来的。”
“一闻着这味道,就想到了杭州呢!”颜老爷开怀一笑。
“杭州是回不去,但味道还是可以尝到的。”唐妈和蔼可亲的一边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将藕粉圆子盛到碗里:“趁热吃,别烫着。”
颜老爷将唐妈请入座,端过碗,一边将满是桂花香味的圆子送入口中,一边笑盈盈道:“您这么晚过来,可是为了老三?”
见颜老爷的碗一会儿就见了底,老太太赶紧起身又给他盛上:“老爷,你从小就喜欢吃老奴做的藕粉圆子,还记得那时老爱问什么吗?”
“为何您搓得圆子每一个都一样大、一样香甜?”颜老爷温和的笑着。
“心里如果觉得每个圆子都是一样大小,手里便有了数,藕粉圆子就能一搓一个准了。”看着从小带大的颜老爷,唐妈满意的微笑着。
颜老爷吃了满满两碗圆子,忍不住打了个嗝,道:“您可是意指我对老三不公?”
“老奴知老爷有苦衷。”唐妈笃定的收起了碗勺。
“众人皆不知,唐妈如何知?”颜老爷笑问。
“老奴一下人,自然不知,只是前几日上街买菜,遇见几个别家的家仆,于是凑上去闲聊了几句。听闻,宸王家的承霄郡主已到了适婚年纪,还听说,宸王正着急为掌上明珠觅得好姻缘呢……”
“然后呢?”颜老爷满意的笑笑,果真最知道自己心里想法的,只有唐妈。
“往年慈悦诗会都是白先生带孩子们外出采风,这次偏偏选定时间摆在一仙居,而宸王又经常出入一仙居,这,总觉得有点巧合……”
颜老爷叹了口气道:“唐妈,你向来深谙我心。”
“老爷若愿意,怨气且与老奴说叨说叨,只是老太婆年纪大了,怕是很多事这会儿听,转身就忘了。”自己是看着颜老爷长大的,最知道他心里藏不住事,也怕事,希望自己能给一个消解的出口,别让老爷心里憋坏了。
“哎,您有所不知。”颜老爷深深倒吸了口气,道,“陛下膝下无子,如今祁王镇守边关,宸王在京都拥兵自重。我作为一名朝廷命官,一直保持中立警惕,平时战战兢兢,生怕走错半步。如果此时与宸王交往过密,怕会引陛下猜忌,恐惹杀身之祸。这次一仙居诗会,许是宸王有意招揽门客,也可能是为承霄郡主寻觅夫婿,无论出于哪种目的,都与我颜家无益。伯寒好胜,过于招摇,他日若为宸王看中,便是与陛下为敌;若是与宸王无缘,八斗才情恐遭嫉恨。”
“伯寒少爷声名在外,若是不参加诗会,便让人猜测老爷与宸王不和。叔墨不好诗文,在诗会上也不会招摇,所以老爷才想让他替大少爷赴诗会。”
颜老爷叹了口气,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若非无奈,我定不会出此下策。老三脾气倔,让他替哥哥赴诗会,还需唐妈好好劝慰。”不去也不成,去也不成,颜老爷为这事没少操心。
唐妈看着颜老爷一脸愁眉不展,知道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她能为颜家做的,就是既不让颜老爷操心,也不让老三赴难。
“老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