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向前滑着，滑进了火热的七月。

临考前一个星期，常校长最后一次给毕业班开会，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激情四溢，只平静地感谢了学生和老师的辛勤付出，静待花开。

自吴彦明进入最后的高考冲刺以来，每天在学校的时间都是朝五晚九，把所有能用来学习的时间都用在了备战高考上，努力付出为的是将来不会因为当初没有付出而后悔，无论何时都能扪心自问他为此拼尽了全力。

越到高考前，家里人越少谈及高考。吴彦明知道，家人是怕给他压力。每天看见姥姥姥爷和爸妈期许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面对人生中最重要的决战，没有一个战士不紧张。但吴彦明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姥爷总结为：我外孙子心态就是好。

吴彦明盯着黑板上的高考安排，心里默念着：语文、物理、数学、化学、政治、外语。每一科都像一道难关，六道难关要一道一道闯过，三天虽短，过关却十分不易，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嘿，走吧。”

听见陈唯依的声音，吴彦明朝教室门口望一望，笑了。他立即收拾书包。

走到校门口，吴彦明停了下来，朝依旧亮着灯光的教室回望。

陈唯依笑了，“怎么了？”

吴彦明只笑笑，说：“没事。”

陈唯依高兴地说：“明天就不用来学校了，可以休息一天了。”

第一中学是高考考点，高考前一天需要布置考场，全校放假。

吴彦明点点头，再次回望。在这里四年的学习生活就要这样结束了，吴彦明的考试地点不在一中，考试三天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如果考试顺利不需要补习的话，以后再也不会踏进这里的教室了。一同奋斗过的师生也快要分别了，想想真有些不舍。

“快走吧，你不饿吗？”

听到陈唯依的催促，吴彦明笑了笑，两步跟了上来。他和陈唯依同行了四年，两年同班同学，每天陈唯依都等着自己一同上学放学，这样的时光也要结束了，陈唯依的同行和陪伴让他的中学时代安心美好。

“明天终于不用上课了。”陈唯依很开心，说：“等考完试，以后都不用再这样上课了。”

吴彦明笑笑，“怎么？你这么不喜欢上课吗？以前好像没听你说过啊。”

“唉，谁爱学习啊？”陈唯依把书包换了个肩膀，“学习都是被逼无奈的，当然了，我是说对我来说，对你来说呢，可能学习是一种享受，对我来说，就是煎熬，终于——”

吴彦明听到了陈唯依内心胜利的呼喊，她终于就快不用再学习了。

“不管今年考上考不上，我都不会再上高中了，考不上我也不复读了。”陈唯依道：“我妈说了，考上去念书，考不上就上班去。”

吴彦明的爸妈没有给他提出过这样的人生规划。

“你爸妈有没有说，万一——”陈唯依看着吴彦明。

吴彦明摇摇头。

“那说明你爸妈对你有绝对的信心。”陈唯依道：“你看看你家，多好啊，家里人对你多么信任，根本就不用提出第二种方案。”

吴彦明笑了笑。

“这样说吧，我妈提出了第二种方案，那意思就是说，我考上的希望只有百分之五十，明白吗？有一半的可能性我是考不上的，可见他们对我不信任啊，我妈跟我说的时候，连‘如果’‘万一’这样的词都没说，好歹你说个‘万一考不上，咱就参加工作’，也好让我心里舒服点儿，这‘万一’的意思就证明，她认为我百分之九十是能考上的呀，唉，对我一点儿信心也没有。”陈唯依摇摇头，望了一眼天，“我亲妈就是这么……算了。”

其实吴彦明一直以来都不太理解，作为模范代表和三八红旗手的姜姨为什么对儿女的学习没有高的要求。

陈唯依的解释是：“我妈说，她优秀了自己，就优秀了全家。”

吴彦明对此解释不太明了。

“明天做什么？”陈唯依问。

“明天，休息啊。”

“我知道明天休息，我是问你，休息的时候做什么？”

“哦。”吴彦明笑了笑，“不知道啊。”

“场院里在放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看电影啊？”

“啊，从昨天开始的，昨天我跟我姐去了，挺好玩的。”

“哦，我都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那——”陈唯依不好意思用“书呆子”这个词来形容吴彦明，只笑着说：“你这样的好学生，肯定就知道天天学习，怎么样去不去？”

“嗯，好……”

陈唯依看吴彦明有些犹犹豫豫的，“一起去吧，老师不是也说了吗？考试以前应该放松放松，不要总是精神紧绷，对吧？”

吴彦明点头，“好，什么时候？”

“晚饭以后，八点开始。”

“行。”

“到时我去找你。”

吴彦明回到家，看到了长辈们殷切的眼光。

“哥，你们明天都休息吗？”吴彦军问。

“对呀，明天一中都休息。”吴彦章乐呵呵地道：“我不光休息明天一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都休息，哈哈。”

“你怎么能休息那么多天呢？”吴彦军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自己连一天休息都没落着，而二哥竟然连休四天。

“因为一中要高考啊，所以都休息了。”吴彦章乐呵呵的，“休息四天，美呀。”

“我要也在一中就好了，也能休息四天了。”

“别这么不开心嘛，说不定明年高考，你们学校就是考点，你也能休息四天。”吴彦章笑。

吴彦军马上开心起来，“就是啊。”

“大哥，你在哪儿考试？”

“在镇中。”

张丽娥走过来，把吴彦军轰到另一屋里，跟吴彦明道：“明天好好休息一天，补补觉。”

“放心吧妈，明天我跟我哥睡到吃中午饭再起来。”吴彦章笑。

张丽娥抬手在二儿子胳膊上拧了一把，“你哥要高考了，他需要休息，你睡什么懒觉？你还不好好写作业？”

“好好好，妈别掐……我明天早早起床，好好学习。”吴彦章笑呵呵地下保证。

“要我说这高考考点设在小学才对呢，这样不耽误你们学习。”张丽娥说。

“妈跟我想的一样。”吴彦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过来，“这样我也能休息四天了。”

“你怎么又钻出来了？”张丽娥道：“你爸刚才不是叫你呢吗？”

“啊，我爸跟我说完了。”吴彦军道：“妈，现在，我姥叫你过去呢。”

张丽娥估计是四丫饿了。“行了，差不多洗洗睡吧。”

“妈，天太热了，能开着门睡吗？我想吹着穿堂风。”吴彦军道。

“不怕嘴歪眼斜你就吹。”张丽娥白了三儿子一眼，走开了。

“二哥，真的会吹得嘴歪眼斜吗？”

“不知道啊，我也没吹过，要不你今天夜里试试。”

吴彦军摸了摸嘴，又摸了摸眼。

“没事，吹歪了，二哥帮你正过来。”吴彦章笑。

“怎么正？”

“大嘴巴一抽就正过来了。”

吴彦军不理二哥了，太讨厌。

“行了，都洗脸洗脚去，准备睡了。”吴尚荣下令了。

吴彦军跟着两个哥哥跑到院子里。三人用盆接了水，先洗脸后洗脚，然后把袜子洗净搭在晾衣绳上。

“大哥。”吴彦军笑，“大哥能陪我去趟厕所吗？”

吴彦章在一旁笑，“去厕所还得陪啊，臭不臭啊？”

吴彦军乞求地看大哥。

吴彦明笑，“走吧。”

吴彦军进了厕所，黑咕隆咚的，看哪儿都觉得瘆得慌。他大声跟吴彦明聊着天，一直朝厕所门口看，生怕大哥离开。

“快尿吧。”吴彦明道：“等着你呢。”

吴彦章悄悄走到厕所门口，把吴彦明拉到旁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打开手电筒放到下巴处，吐着舌头。

“哎，怎么这么亮呀？”吴彦军高兴地一回头，“啊——鬼呀——”吴彦军推开“鬼”撒腿就逃，一口气逃回屋里。

吴彦章哈哈大笑，“胆小鬼。”

吴彦军回屋，第一件事就去向姥姥告状，让姥姥作主批评两个哥哥。姥姥板起脸说了哥哥们两句。吴彦明提出明天带三儿去场院看电影，吴彦军这才作罢。

吴彦章说明天他不用早起，他想和姥爷挤在大炕上睡。

吴彦军坚决不同意，“不行不行，二哥得跟我睡，夜里有鬼的话，二哥还得帮我打呢。”

姥爷笑，“刚才不就是你二哥装鬼吓唬你吗？”

吴彦军让姥姥没收了二哥的手电，然后二哥还必须陪他在一屋睡。

吴彦章被三儿弄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