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明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第三考场，抬步走进教室。教室的地面洒过水，比外面显得清凉一些。讲台处站着两位监考老师，男的穿白衬衫不戴眼镜；女的穿一件格子衬衣，戴着厚厚的眼镜。

“都快点儿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男老师说。

吴彦明低头找自己的考号，最后在靠墙的倒数第三桌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他拿着准考证再次核对自己的信息，第三考场，考号十七，正确无误。

待考生都坐定，监考老师开始检查准考证。

紧张的感觉开始一丝丝爬向吴彦明心头。他坐正身子，将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深呼吸。这种紧张感是实实在在的，不是掩饰就能假装过去的，吴彦明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慌和手抖，他慢慢调整着自己。

监考老师发下卷子的时候，吴彦明再次深呼吸，心态平稳后，他开始填写考生信息，听到老师宣布考试开始时，他开始做题。很快，紧张感就被遗忘在了全身心投入之外。

教室里静静的，只能听到笔尖擦过纸张的声响。偶尔有热风吹过。

监考老师宣布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吴彦明已经都答完了。他没有抬头，仔细重查试卷，他必须保证会做的题都拿分。

待监考老师收走试卷后，吴彦明又深呼出一口气，这一场结束了。

考试结束后，吴彦明才看见了和他同在一个考场的同学，考试之前就知道有两个同学跟自己在同一考场，可开考之前根本顾不上找同学说话。

出了考场，吴彦明跟同学聊了几句，就先走了。

镇中大门外，又有不少家长聚集在此等候。

吴彦章老远就看见哥哥出来了，他站在树影里冲吴彦明挥手。

吴彦明朝吴彦章走过去。

“哥，喝水。”吴彦章递过缸子。

吴彦明抹了抹头上的汗，上午他一口水都没喝，现在还真觉得嗓子干疼，他端起缸子咕咚饮尽，笑了笑才问：“糖水？”

吴彦章嘿嘿一笑，“姥姥说了，糖水消暑。回家吃饭去。”

吴彦明回望了一眼考场大门，下午还得接着战斗，“走吧。”

回了家，长辈们没人问及关于考试的事情，只说了些多喝水别中暑之类的话。只有吴彦军问了问下午考什么，明天后天考什么。吴彦章嫌吴彦军啰嗦，掐着他的脖子走开了。

中午吃的凉粉。

像平常的每个中午一样，吃饭，午休，爸妈去上班，弟弟去上学。

下午吴彦明不想让家里人跟着去考场了。姥爷同意了，但吴彦章不同意，他说他要去亲自观摩体验学习，因为明年他也要高考，现在先提前感受一下气氛。吴彦明只得笑着允许。

下午再进考场，吴彦明已经没有上午刚坐下来的那种紧张了，平静顺畅地考完了第二场。

接下来的两天，连下了两场雨，空气稍稍清凉了一些。

吴彦明沉着地面对每一份试卷，认真读题认真审题认真做题认真检查。

最后一场战役终于结束，心情松懈下来的吴彦明反倒觉得有些累。

吴彦明走出考场，看见了亲爸和吴彦章。

吴尚荣见了大儿子，问道：“考完了？怎么样？”

三天，没有人问过吴彦明考得怎么样。吴彦明笑了笑，“嗯，还行。化学，挺难的。”

“没事。”吴尚荣安慰道。

“哥，我昨天就听好多考生说化学特别难。”

吴彦明点点头。

“没事，要难都难。”吴尚荣道。

“哥，回家吃饭。”

结束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就这样结束了，战果还未知。

“我听说半个多月以后出来成绩。”吴尚荣道。

“啊，老师说月底应该会出成绩和分数线。”

“耐心等着吧。”

“嗯。”

“哥，没问题，放心吧，我向来看好你。”

吴彦明笑笑，只能等了。

吴尚荣看大儿子这几天很平静，没有因为哪门课没答好懊恼难过，说明大儿子应该考得还不错，他问道：“自己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还行吧。”吴彦明不敢说大话，老师说这样的大考太难说，你自己觉得考好了，也许结果非常糟糕，觉得没考好的，结果却并不一定就那么差，他无法断言，他能肯定的只有他百分百会做的那些题，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昨天考完化学，吴彦明也跟两个同学议论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很难。不过他没有被化学没考好影响了第三天的考试，回家没流露出因化学没考好的沮丧，一切都以平常心对待。

晚饭桌上，一家人才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吴彦明这三天考试的情况。

不光自家人，范婶也来关心，得知吴彦明考得还行，她放心地回去跟范伯汇报去了。范伯听了范婶的描述后说：“彦明肯定能考上大学。”

晚饭后，吴彦明就出去了，他和陈唯依看电影那天就约好三天后在场院见面。

大儿子考完试了，张丽娥和吴尚荣更不管他了，他愿意跟同学玩都随便。吴彦明这一年的辛勤努力，当爸妈的都看在眼里，现在是时候该让孩子好好放松一下了。

陈唯依到了场院，太阳刚落下去，西边天空一片霞光，陈唯依望着西山发呆，落日原来这么美啊。

场院里有人在打豆子，有人在晒玉米，人们边劳作边闲聊，孩子在大人腿边嬉笑。

陈唯依先到了，她看着一个光屁股小孩跑来跑去，笑出了声。

“看什么呢？”

听见有人说话，陈唯依转头，吴彦明正朝她微笑。

“你来了，那边走走。”陈唯笑笑。

吴彦明跟着陈唯依慢慢走着，场院里孩子的叫声大人的笑声随时在他们耳边响起。

“你考得怎么样？”陈唯依问。

“还行吧，你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

陈唯依回答得一本正经，却不带丝毫沮丧难过。

吴彦明笑了笑。

“哎，你笑什么？”陈唯依说：“我说我考得不怎么样，那么好笑吗？”

“这个吧，老师不是经常说吗，自我感觉良好的，不一定就真考好了，自我感觉不好的，也不一定就真的没考好。”

陈唯依眯眼一笑，望了一眼天，说：“我这不叫自我感觉不良好，我这叫自己太了解自己，我有好多题都不会哎，空白。”

吴彦明笑不出来了，看来陈唯依是真的没考好。

“大家都说难，所以你不会的别人也不会。”吴彦明安慰道。

“哦，好吧。”陈唯依乐了，“那大家都不会，分数线就得降低，嗯，好。”

“考完了就别想了呗。等着就行了。”

“咳，你以为我心特重啊？那是你想多了。”陈唯依向前踱了两步，“大学考不上，还有中专，中专考不上还有技校，怕什么的，我总会考上一个的。”

吴彦明望了望陈唯依，点点头。

“我这心态对吧？”陈唯依说：“我不怕，最次我也能考上个技校，随便学个什么呗。”

吴彦明再点头。

“行了，不想说考试了。”陈唯依说：“明天爬山去？”

吴彦明想了想，说：“行啊。”

“早点儿上山看风景，怎么样？”

“好。”

天色越来越暗，月光越来越亮。

吴彦明和陈唯依坐在场院的墙头上，望了很久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