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章望着后黑板上的字:离高考还有七天。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如果没有复读,现在自己该在技校念书吧。吴彦章庆幸,他没有怨父母,也没有虚度这一年的光阴,特别是最后的这段时间,于他而言也算是拼尽了全力。十天后,他将再一次走进高考考场,复读生相较应届生的优势大概就在于此了吧,他有过一次高考经验,心态上会更平和。
常校长的常式誓师大会在离高考还有最后三天的时候胜利召开,如往年一样,常校长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激情,只是平静地感谢全体师生这一年来的辛勤付出,静待花开。
吴彦章望着架在常校长脸上的厚重眼镜,似乎有些明白这种常式大会的宗旨了,与其高喊口号让学生热血沸腾,不如说些贴心的话让人舒服感动。
朱家桢站在吴彦章右边,轻轻笑了笑,小声说:“老常真有一套。”
吴彦章望着常校长,笑了,老常是有一套,与众不同的一套。
年年都是高考点,高考前一天全校休息。
最后一天,没有晚自习,下午就放学了。放学后,一屋子同学没有着急离开的,都在跟同学依依惜别,复读班的同学感情似乎更特殊些。
作为跟自己又并肩战斗了一年的好友,吴彦章对朱家桢这一年来的帮助十分感激,要不是老朱天天提着他学习,他不会那么快进步。
同学们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很久都舍不得离开,一直到马主任进班才把大家遣散。
吴彦章朱家桢和白霜三人同行出了校门。
朱家桢回望了一眼学校,“希望我们高考以后,别再做同学了。”
吴彦章呵呵一笑,“那不一定哦。”
朱家桢乐了,“我是说,别再这儿做同学了,到大学再做同学。”
吴彦章又呵呵一笑,“那也说不定呀。”
白霜笑笑。
朱家桢说:“行了,早点儿回家吧,后天考场见。”
“考场见。”吴彦章点头。
朱家桢和吴彦章白霜在校门口分手。
吴彦章和白霜往家走,虽然一开始他极其反感白霜成天盯着他,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进步里白霜也是有功劳的。要没有白霜这张狗皮膏药黏着他,说不定他真的又上哪儿玩去了,吴彦章了解自己,他是个很随性的人,想玩就玩,想逃课就逃课,但这一年,因为有白霜在,他没办法随性,但正是因为没办法跑出去玩,他才把时间都用来学习了。他想好了,如果他高考考好了,他会对白霜亲口说声谢谢,不过现在还为时尚早。
两人走到巷子口。
白霜说:“我的任务结束了。”
吴彦章嘿嘿一笑。
白霜说:“考试那三天就不用我看着你了吧?”
“什么记性!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刚说的,以后我终于自由了!”吴彦章将两臂伸展向天空,似要苍天大地痛快高呼一番。
白霜撇撇嘴,翻了吴彦章一眼,“再见!”说完进院子去了。
吴彦章朝白霜家院子里望了一眼,笑了笑,朝家跑去。
得知了又是考点的消息,最开心的是吴彦军,他考上了,以后年年高考时节,他都能连休四天。他曾经是多么羡慕二哥有如此待遇呀,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吴彦章从全家人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目光,大哥高考前两天,全家人就是以这种目光看大哥的,那是期待的目光。去年吴彦章高考前,似乎没注意过全家人眼里是不是同样的目光,他觉得多半不是,因为他去年的成绩不至于让他们报以如此大的期望。今年他的成绩还不错,所以全家人才有了这样的殷切期待。
姥姥姥爷亲爸亲妈的表现也跟前两年一样,考试前绝口不提考试。
吴彦章笑笑,他们真的没有提前开过会吗?平时天天说学习,日日提考度,每年一到高考这几天,四个人像商量好的一样,绝不谈及高考话题。
吴彦章还挺想他们对他稍加关心一下的,其实人哪就有那么脆弱,高考不也是个考试吗?怎么他们一说难道就影响到我的情绪了?就影响到我考试的心理素质了?吴彦章觉得长辈们有点儿小题大做。
接下来的一天,吴彦章决定好好睡一觉。
清晨,下起了一场暴雨。
吴彦章还在睡梦中,就听“嗵”的一声,吴彦章睁开眼看了看,是吴彦军从上铺跳了下来。
吴彦章翻了个身,问:“干吗呢?”
“下大暴雨了。”
吴彦章又合上了眼,下大雨正好睡觉。
吴彦军看了一眼外面,窗台上落有几粒冰雹。
吴彦军穿了雨衣着急忙慌地往院子里跑,他要将三盆葡萄苗先抢救进屋里。
姥爷姥姥被雨声吵醒了,隔窗户雨,却看见了三儿在院子里穿梭的身影。
姥姥说:“三儿这干吗呢?大雨天的。”
姥爷看三儿在搬葡萄苗,“哟,三儿真懂事,我赶紧去。”
姥姥这才看明白三儿在抢救葡萄。
还没等姥爷下炕,姥姥说:“尚荣起来了,你就先别去了。”
吴尚荣和吴彦军把葡萄抢进了屋,把盆花搬进了屋,最后用塑料布将鸡舍和菜园遮盖起来,爷俩才进屋。
姥爷走进厅堂,葡萄苗完好无损,幸好有三儿及时抢救。
吴尚荣站在窗前看雨。
姥爷这才看出,暴雨里夹杂着冰雹,好在不算大,要不这园子菜就吃不成了。
张丽娥起来了。
吴彦章也起来了,爬到炕上陪姥姥看雨。
看来睡觉最不怕吵的是四丫,只有四丫能在这样的暴雨声中安静熟睡。
姥爷摸着吴彦军湿漉漉的头发,感慨说:“三儿真的长大了。”
吴尚荣看了一眼三儿子,笑了。
吴彦军面露得意之色,他抢救了家里的财产,头等功一件。
暴雨来了疾去得也快。
风雨过后,天空放晴。房上的水顺流下来,好似还在下雨。
院子里的水流向巷子,巷子里被雨水灌满,成了一条小河。
白有财正在巷子口疏通淤泥。
吴尚荣带领着两个儿子往胡同里铺放砖头,一块块砖头搭出了一条路。
范婶站在大门口笑,“吴氏父子又做好人好人事呢。”
吴尚荣跟范婶打了个招呼,然后说:“这样,大伙都能出得去了。”
范婶递出两块砖,“三儿,拿着这个。”
“哎。”吴彦军接过范婶手里的砖,继续向前铺路。
范婶回转身去拿砖,“老吴家,好人呀。”
过了一会儿,胡同里又多了一个铺砖的人,就是住在吴家隔壁谢大姨的女婿。
众人齐心协力,一条砖路铺好了。
吴彦章和吴彦军早上帮着姥爷把暴雨过后的院子好好收拾了一下。
中午是吴彦军给全家人做的饭,他这几天竟然学会了亲妈的西红柿炒蛋、姥姥的白菜烩粉条和范婶的干煸豆角。
姥爷边吃边夸奖三外孙,表扬话就没断。
连张丽娥也夸他手艺不错。
吴彦军得意。
吴彦章说:“以后姥就把做饭的事交给老三吧。”
姥姥笑。
吴彦军拍拍胸脯,“交给我!保证让全家人吃得香。”
吃完饭,吴彦章跟四丫了玩了半天,中午跟姥姥姥爷和四丫在炕上睡了一觉。
晚上,吴尚荣看见范伯在院子里乘凉,他去跟范伯聊了聊吴彦章高考的事。每次高考前一晚,吴尚荣都会跟范伯聊上一聊,前年范伯说吴彦明能考上大学,吴彦明果真考上了大学去年范伯没说什么,果然吴彦章考得不怎么样,今年,吴尚荣想听听范伯说些什么。
范伯似乎也知道吴尚荣的用意,笑笑说:“我也都是瞎说的。”
吴尚荣说:“老范,我信你的眼光。”
范伯笑笑,“老二今年也错不了。”
吴尚荣笑了,老范的意思是说,老大那年不错,老二今年也会不错。好啊,好。就看二儿子的表现了。
这一夜,吴彦章睡得很沉,竟然梦见了陪大哥去高考。
第二天早上,吴彦章在全家人的殷殷目光护送下出了门。
张丽娥安排姥爷和吴彦军陪他去考场。
吴彦军问:“妈,那我高考的时候,谁陪我去呀?”
“四丫陪你去。”张丽娥说。
吴彦军想了想,再过四年他高考。那个时候妹妹七岁,怎么可能?
姥爷说:“姥爷陪你呀。”
吴彦军笑,“就是就是,还有姥爷呢。”
吴彦章的考点也在镇中,离家较近。
拐出巷子,白有财和白霜正走在前面。
吴彦章没开口。
吴彦军叫住了白有财。
白有财笑着看吴彦章,“老二,好好考。”
白霜看了看吴彦章,没说话。
白有财说:“你们俩一同患难一同奋斗了一年,不容易,都好好考试。”
吴彦章礼貌地点点头。
白霜也礼貌地朝吴彦章笑了笑。
拐上大路,两家人向不同方向走去。
晴空艳阳,蝉声起伏,年年高考似乎景致都是如此。
吴彦章行云流水地答完了三天的高考题,自我感觉良好。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吴彦章到范伯院里喝了杯茶。
范伯问起了吴彦章的理想。
吴彦章说:“我想当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