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有财在路上碰见了遛弯的姥爷,看似是两人无意的闲聊,白有财却从中得知了当年姥姥不同意白雪和吴家老大亲事的原因,白有财听后若有所思。
回到家,白有财自顾琢磨,因为白雪白霜的名字不好?不好就改!
何美凤不同意改名,“改什么名字呀?孩子都这么大了。”
白有财没说是吴家的原因,只说:“风水先生说了,白霜换个名,运气将大好。”
何美凤斜着眼摇头,“风水先生?你什么时候信过风水?”
前些年有个风水先生跟白有财说,厢房的门朝向不好,让他改改,他以不迷信为由将风水先生赶了出去,现在又信起风水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可白有财很坚定,“白雪的名字可以不改,反正亲事也定下来了,白霜得改!”
“这名字当年不都是你起的吗?”何美凤说:“下雪的时候生的白雪,落霜的时候生的白霜,名字里面又都有水,你不是最得意闺女们的名字吗?都叫了二十年了,才想起改名来了。”
“雪上加霜。”白有财摇摇头,说:“不好不好。”
“这谁说的?谁说不好?”
白有财说:“就是不好,我才想起来的。”
“早二十年干吗去了?”
“早二十年没想起来不是。”
“那也不改!”
“得改!”
……
在白有财的坚持下,白霜身份证上的名字换成了“白洁”。
白霜带着她的新名字,分配到了市第一医院,她终于像姐姐白雪一样参加工作了,也成了一名光荣的医护人员。白霜念书时候的理想就是离开家,过上不用再给家里做饭洗衣服的日子,现在她梦想成真了。
闺女们的工作都遂了白有财的心愿。
晚饭后,白有财一高兴又夸赞起了自己的功绩,说要不是他把孩子们的户口想办法迁到市里,两个闺女怎么可能留在市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工作。
何美凤倒不高兴了,手里的毛衣针加快了织速度,说:“两个孩子都跑市里了,离家那么远,我还怎么指望她们呀?你想想,以后咱俩老了,家里连个做饭洗衣服的人都没有了,你还美呢?美什么美!”
白有财被何美凤这么一呛呛,心中扫兴,笑容凉了凉。
何美凤把织好的毛衣袖子抻了抻,手里的织针又穿梭起来,“就不该给她们办市里户口,毕了业老老实实分配回镇上多好,在这儿找个合适的人家一嫁,守着咱们俩多好,你非得求爷爷告奶奶的给她们办什么户口”
白有财的兴致越来越低沉,前一阵子老婆还对他办成了户口的事连连夸赞,现在又嗔怪起来了,真是莫名其妙!这女人说变就变!白有财摇摇头。
又被何美凤叨叨了几句。白有财忍不住了,说:“你呀!妇人之见!”
何美凤瞪向白有财。
白有财不理会老婆的目光,故意提高了嗓门,说:“你!妇人之见!你都不懂,咱们让孩子们好好念书图什么?咱们使了大半天劲儿图什么?不就是图孩子们有一天能走出这里,走出这小地方,去更大更好的地方去过更好的日子吗?市里是最佳选择,这你都不懂!”
何美凤被白有财倒呛了几句,翻翻白眼,反正想起以后家里没人给她洗衣服做饭她心里就是不痛快。
“我想方设法把孩子们的户办进了市里,就是想让她们留在市里,市里条件不比咱这儿强吗?市里的医院不比咱这儿的好吗?”白有财反过来瞪了何美凤一眼,“你倒好,还怨上我了,真是莫名其妙,前一阵不是还好好的吗,真是!”
何美凤沉了沉气,依旧一脸不痛快,嘀咕道:“连个做饭人都没了。”
白有财看了何美凤一眼,心说:自私!把闺女养大就是让她们给你洗衣服做饭的?自私鬼!
“这条巷子里,有谁能把孩子们的户口办进市里?没有吧?就我一人!”白有财拍拍胸脯,就差再竖起大拇指赞自己了。
何美凤低眼织毛衣,织针的速度慢了下来。
白有财看看老婆,又说:“至于你说的,咱们老了以后没人伺候什么的,那都是后话了,咱们离老还早呢,再说了,孩子们以后过好了,咱们不就跟着她们到市里生活了吗?”
何美凤看了白有财一眼,“我哪儿也不去,守着我这院子,要去你去!”
白有财笑了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何美凤说:“那个张铁柱……”
白有财看何美凤。
何美凤说:“靠得住吗?”
白有财点了根烟,吸了两口。
何美凤皱皱眉头,抬手搧搧眼前的烟雾,甩出一句:“门口抽去!”
白有财站起来走到门口,往门外吐着烟雾。
“问你话呢?”
“嗯?”
“那个张铁柱,靠得住吗?”
“我觉得挺好的呀。”
“你觉得好,好什么呀?白雪心地善良,原谅他原谅得太快了,等白雪回来,我跟她说,让她睁大眼睛在单位好好寻摸寻摸,找个更好的对象,找着了就不要那个张铁柱了。”
白有财笑了一声,吐了口长长的烟雾。
“怎么了?有更好的,我闺女凭什么要他呀?”
“你呀,俩孩子愿意这不挺好的事儿吗?你就别在中间挑和了。”
“什么话!什么叫我挑和?我这是让闺女学会骑驴找马。”
“骑驴找马?别到时候连驴都丢了。”
何美凤翻翻白眼。
白有财侧头看何美凤,“我跟你说吧,你可别小看那张铁柱,你要是把他当成一只驴,你就真错了,我看得出来,那小子是匹好马,千里马。”
“哼,得了吧。”何美凤撇撇嘴。
“你还别不信,你等着看,那小子肯定能在单位干得特别好,白雪要是真跟他成了,这辈子都享福,别说白雪,到时候你我也能跟着享福。”
何美凤不屑。
“那你等着看就行了。”白有财坚信自己的眼光。
何美凤说:“你别忘了,张铁柱他妈是不同意他找咱家白雪的,到时候都是麻烦。”
白有财没说话,抽了两口烟。
何美凤觉得白有财无言以对了,“张铁柱他妈那儿终究是个坎,就算他们真成了,我还怕白雪受他妈欺负呢,我怎么想都觉得不行。”
“这事儿白雪都跟我说了,她说张铁柱都跟她说清楚了,他是他,他妈是他妈,他不会听他妈的。将来他俩结了婚住在市里,又不跟他妈一起住。在白雪跟他妈之间,张铁柱肯定是向着咱家白雪的。再说了,白雪从现在开始也可以自修大专吗,边工作边进修,过两年不就也有大专学历了吗?”
何美凤倒真没想到这层。
白有财为闺女们打算,总是想得很长远。
白有财捻灭烟头,伸了个懒腰说:“我出去走走了。”
晚饭后散步是白有财的习惯,尤其是夏天,天黑得晚,出去逛一逛,找人聊一会儿,时间过得快,比在家里听老婆叨叨自在多了。
听到白有财要出去,何美凤黑着脸问:“是不是听见她们在墙外说话,你又坐不住了?”
她们,指的就是那几个每天在巷子口闲聊的妇女。
何美凤走到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听,暂时没听见小寡妇的声音。
白有财无奈一笑,“我不是要去跟她们闲聊,我去场院那边走走。”
何美凤下巴一抬,同意了,“去吧。”
白有财换衣服出门了,见着巷口聊天的几个人,随便寒暄了几句。
何美凤故意站在大门口,她倒要看看,白有财是真的要去场院那边,还是找借口要去跟小寡妇谈笑。
有人笑呵呵地问何美凤,“哟,天都快黑了还针毛衣呢?看得见吗?”
何美凤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毛衣针,笑了笑说:“我织毛衣,都不用点灯。”
于是,传来几个女人的笑声。
白有财没在巷口多做停留,提步朝场院的方向去了。
何美凤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白有才了,才转身进院。
墙外传来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尖细声音。何美凤咬了咬牙,进里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