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院里，有着一张木头桌子，还有几把木头椅子，甚至还有着一把躺椅，自然这躺椅只有眼袋老人有资格斜躺着。

“坐吧。”眼袋老人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一边悠悠道。

“哎！”王凌只能是硬着头皮坐下来，只不过身体十分僵硬，不敢有丝毫放松，简直坐要比站着更加难受。

“唉，这世道啊，不好，非常的不好，太不好了。明明骂了人，怎么就打不得骂不得呢，这是什么道理，完全没有道理啊。”眼袋老人愁眉苦脸道。

王凌一愣，小心翼翼的怯生道：“前辈也觉得我杀人是对的？”

“屁话！”眼袋老人顿时气急败坏的咒骂道。

似乎觉得有失体面，又是语气缓和一下，继续道：“袖手旁观就是助纣为虐啊。”

“对，对，对！”王凌急忙连连点头。

“对个袋老人又是怒吼了一声。

吓得王凌立刻闭上了嘴巴，十分乖巧的继续做着。

眼袋老人又是吧嗒吧嗒的抽了好一会眼袋，才是悠悠道：“你觉得以言论罪可对？”

“应该对吧。”王凌小心翼翼道。

“你想一想，有人骂你，难道不该抽他吗？有奸邪之辈故意污言秽语，羞辱清白女子，难道不该杀吗？以舌杀人的事情还少吗？文人的杀人不见血才最可怕！”

“文人随随便便一个离间计就能让一座城池变成人间炼狱，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打着“考证历史”“揭秘史实”“还原真相”的旗号，或胡编乱造、信口雌黄，或危言耸听、颠倒是非，大英雄贴上了“可疑”“虚假”的标签，大肆抹黑、丑化，而那些奸佞小人却成为委曲求全，忍辱负重，长此以往，我们还有是非之分吗？”眼袋老人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王凌忽然感觉眼袋老人一定是遇到了比自己更加令人气愤的事情。他自己只是觉得青竹帮的那些人污言秽语，坏事做尽，杀了也就杀了。

而他现在感觉眼袋老人遇到的事情就非常棘手了。若是有人扭曲事实，甚至编造事实，往小了说可以杀人，往大了说足可以覆灭整个人族。

“你说那些满口胡言乱语的人该杀不该杀？”眼袋老人忽然转向王凌问道。

“当然该杀！”王凌立刻回应道。

“可是你怎么知道别人是胡言乱语，你怎么知道别人说的不对？就是单纯的因为别人说了你觉得不对的话就要杀别人，万一杀错了呢？又或者别人只是说了几句无伤大雅的话呢，你会不会上纲上线给他定个死罪呢。”

“说话就要获罪，那以后谁还敢说话，谁还敢说真话。长此以往，是不是每个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又或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到底还有没有真话了呢。”眼袋老人又是反驳道。

“以言获罪，不可取，容易引发冤案不以言获罪，又偏袒了恶人，有罪而不治罪同样不可取。”这时一直晒太阳的看门汉子接话道。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别人说话到底有罪还是无罪？还是仅凭个人判断有罪还是无罪，又或者个人的判断怎么就认定是正确的呢，谁又有这个贤能可以以个人喜定人有罪无罪？”眼袋老人反驳道。

“以言获罪，打压的可是整个人族的希望和前途。不以言获罪，只是让一些奸佞漏网了而已，所以君子是对的。两者取其轻，定下了稷下学宫不以言获罪的铁律。”看门汉子沉声道。

“我知道君子是对的，可是我不服，不服啊。”眼袋老人愤恨道。

“呃…”王凌傻傻的愣在了那里。

他没有想到，他的事情竟然牵扯出了一个更大的事情，似乎还涉及到了稷下学宫，甚至整个人族。

他只是觉得青竹帮那些人该杀，为什么该杀呢？因为这些人污言秽语，肆意妄为，有着学宫的规矩在，他们都能威逼利诱，无恶不作，若是放在外面，很显然杀人放火都是家常便饭，肯定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他的认定有问题吗？他确信自己认定的没有问题。这些青竹帮的人该杀。若是有可能，将他们捉住，一一逼问他们的所作所为，然后以此定罪，肯定会是死罪。

所以他说了要杀人。

只是这就违反了稷下学宫的规矩，他就被戒尺拍了一下，丢掉了半条命。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监考大人竟然想的更远更多。

王凌只是凭借个人喜好杀了那些青竹帮的人，此事到底对还是不对。

追本溯源，王凌的做法是对的，王凌杀得是恶人，杀得是该杀之人，不杀他们，青竹帮的人还会继续为非作歹，会有很多人的人受害。

可是另一方面，王凌的做法又是错的，王凌仅凭自己对青竹帮的判断就是杀人，这就大错特错。谁能保证自己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不出偏差呢。若是一切都凭个人喜好行事，那还要规矩做什么？

然后再更深一步，那就是以言获罪和不以言获罪的辩论，到底哪一种才是对的。

终于弄明白了眼袋老人的纠结所在，王凌的心头微微轻松了一些，起码这说明烟袋老人并不是一个滥杀之人，之所以拍了自己一尺只是因为自己坏了稷下学宫的规矩。

稷下学宫的规矩有错吗？没错，不仅没错，还大大的正确和英明。因为此举禁止了考生之间的互相残杀。一旦放开，那每一次的大考都绝对会是一场灾难，一场大考下来，恐怕存活下来的考生十不存一。这对于整个人族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可是这就存在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人钻了稷下学宫的空子，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钻空子，你不是不准杀人吗？我不杀人啊，但是我可以威逼利诱啊，手段多得很，甚至很多手段比杀人更有效，更能达到目的。

这就存在一个看似矛盾的谬论，保护大多数人和惩处少数恶人不可兼得。

“杀人诛心！”王凌想起了一句很久很久之前听到的一句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