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芳见这小子低头沉思,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你跟我来。”
她又扭身朝办公室走去。
段恒逸跟在身后。
“把门关上。”
她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朝段恒逸使了个眼色。
他感觉有些奇怪,但也听话的伸手把门给带上了。
“坐。”
严芳抬了抬下巴,眼睛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段恒逸紧张的坐下,双手忍不住往大腿上搓了搓。
严芳没有卖关子,喝了口桌子上刚接的矿泉水。
“你是真的想学酿酒是吧?”
她双手合十两手握成一个拳头胳膊胕搭在桌子上,盯着面前有些疑惑的人儿。
“是啊,芳姐,我真的是想学酿酒。”
段恒逸脸上写满了认真,真诚的说着。
“想学,那就得动脑子,你说说来了这俩月了学会了什么?”
他低垂着眼皮,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然后嘴里一字一句的说着:
“磨麦芽,烧水,过滤,出糟——”
“行了。”
严芳出言打住。
“张师傅过来酿酒这么多次,我一次也没正儿八经跟着看过,但你说的这些,我一个没学过的人都能干!”
她说到这里,声音稍微高了一些,脸上也因为略有生气,起了一些血色。
段恒逸听出来严经理语气中有些生气,也不敢吱声,搓腿的胖手也停止了动作。
他也才刚刚踏入社会,二十二岁不到的年纪,好像是还没有脱离学校的大男孩,一向尊师守纪的他,此刻面对自己的上司,也像是面对自己的老师一样,言听计从。
严芳看中的正是他这份纯真,和对自己的尊敬,从他身上就能看出三好学生的特质,只不过初入社会还没有拿捏到职场的精髓,做人没问题,但是做事缺乏成年人的技巧和玲珑。
“你这孩子,需要学习的还很多,这是在社会,不是在学校,在学校有良师益友去教导你如何更好的学习,但是在社会上,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你行就行,不行就得滚蛋!”
她必须要明确的告诉他这残酷的规则和事实。
段恒逸自依然垂着头闷不吭声。
他以为经理是在指责他能力不够,要他滚蛋。
严芳自然是看出了这小伙子的木讷来。只得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看来得把话嚼碎了说……
“张师傅他不会主动教给你什么的,你得自己想办法从他那学到点东西。”
听到这里他抬了抬头,似乎恍然大悟。
“他虽然不教你,但是你长着眼睛,你得去观察啊,每个细节都记在脑子里,只要你用心了,就一定有收获。”
她换了另外一种语气去点拨他。
这对他很受用。
段恒逸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芳姐。”
“大学你都考上了,这点东西还能学不会吗,你得动脑子,知道吧,别跟个呆子似的,他干嘛你就跟在后面帮忙,只要他不赶你走,你就紧紧的跟在后面看!知道吧?”
段恒逸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态出来,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我脸皮薄。”
严芳瞬间爆炸了。
“那就趁早滚蛋,别浪费时间!”
段恒逸被吓的一个激灵,赶紧起身。
“芳姐芳姐,别生气,我明白了!我懂了!我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张师傅,他去哪我去哪!”
他知道芳姐是为了他好,芳姐的话,他听到心里去了。
“嗯”
严芳已经没有耐心了,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就这样吧,她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看他自己的觉悟跟造化吧。
——
过了一会儿,门口就传来男人嘟嘟囔囔的声音。
“张师傅,水烧好了。”
段恒逸规规矩矩的站起来。
张忠勇抬了抬眼皮瞅了他一眼,将手机提溜着的长方形盒子递给他。
“收好了啊,这玩意儿可不好找,明天测糖得用。”
他吃饱喝足了,脾气自然也消停了。
“去把麦芽给我拎过来!”
张忠勇走到糖化罐跟前,低头瞅了瞅温度表,指挥着胖子。
“好嘞!”
段恒逸刚放好那个物件,又扭身哼哧哼哧的拎着麦芽搁到张师傅跟前。
每个礼拜的酿酒环节是他最期待最兴奋的,尽管要干很多体力活儿,但是能参与进来,他很满足。
严芳听到了大厅里的动静,慢慢悠悠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当她看到段胖子跟着张师傅来回走,那种认真积极的模样的时候,脸上因为生气紧绷着的肌肉也渐渐松弛了下来,眼角的鱼尾纹毫不修饰的张扬开了。
——
一夜没睡的他从早上六点一直忙活到晚上八点多钟才结束。
严经理和张师傅已经走了,偌大的餐厅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瘫坐在地上,望着装着满满四大桶的糟糠,还有整个酿酒区乱七八糟的工具和脏东西,不由得心生疲惫。
“慢慢来吧!”
他给自己加油打气,单手撑着地,慢慢的支撑起肥硕的身子。
“咕噜~
呼噜噜……”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长长的肚子。大巴掌甩到了上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大肚腩,也是第一次产生厌恶的情绪。
“叫什么叫!你不配吃饭!”
他用着憎恶的语气和自己的长肚子对话,是的!他不配吃饭!减肥!他势必要与身上这些肮脏的脂肪做斗争了。
给自己加油打劲儿的功夫,他又推来了大板车,将沉重的四个大桶挨个搬到小车上。此时他的卫衣已经汗湿的可以拧出水来。
推上这重达400多斤的糟糠,要走上三个路口大概三千米的路程才能到达垃圾站,这些垃圾太多了,没法就近扔进垃圾桶,他只能将他们推到垃圾站去。
有很多次小车轱辘卡进大坑里,他怎么也拉不出来,他只能将桶挪下来一部分,然后拉出来,再把桶搬上去。反反复复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等他顺利清理完这些糟糠的时候,再回到餐厅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他望着这些不锈钢的大罐子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打湿了他厚重的刘海,他深棕色的瞳孔里满载着眼前的机器,这是冰冷的钢铁,也是他炽热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