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记得吩咐郑有德去送过的,洪敬甫怎么会不知道?
我问道:“你那日大婚,可曾见到过郑有德?”
洪敬甫摇摇头,面露疑惑:“臣确实没见过,君上有派他去过臣府上吗?”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境,再起波澜,两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也是我身边信任的人。这种时候,无论是谁撒了谎,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重大打击。
南苑的竹林在去年被内务府换成了腊梅,如今到了夏日,倒是遮不住太阳的暑气,又重新挪了些桂花树过来。
我屏退了众人,独自走进内殿。
几个月没见的长玉公子不再似往日般精神,一身衣服松松垮垮的穿着,原本盘得干净利落的头发,眼下也只是垂在脑后,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懒散。
他见我进来,窝在塌上的身子未有半分挪动,用淡漠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计较他的失礼,而是直接在他对面坐下。
“等明日叶六诊过脉之后,后日准你出宫住两天。”
“君上终于不打算关着臣了?”
外头的宫人从门口进来奉茶,听见长玉公子带着抱怨的语气,手微抖了几下,茶盅差点摔下去。
“你要是还想在南苑关着,朕也不会为难你。”
长玉公子冷哼两声:“臣想不想的,君上会在乎吗?”
我瞧他这话里,不仅是对我关他禁闭的怨恨,还有要算旧账的意思。
“易拓,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心里总要有个数。”
他刚进宫的时候,便对我是一副冷眼相待的模样,后来赐封了他母亲,又许了他在宫外自由来去的权利,这才对我和颜悦色些。
不过是在南苑关了他几个月,便如此怨怼于我,当真跟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一样。
我那点想解释的心思瞬间就冷了下来:“朕善待你,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耍脾气的。”
我这话说得重,长玉公子脸色也难堪起来,他大约是以为我还会像之前哄着,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没了耐心。
长玉公子默了一会,终于将那副暗戳戳生气的样子收了起来,他起身下榻跪着道:“臣知错。”
“起来吧。”
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他,倒也不是真的打算来教训他。
长玉公子没动,而是继续言道:“臣当日不该冲撞君上,不该明知君上不喜,还做出那等行径。”
他低垂着头,我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从他的语气上判断,确实没了之前的淡漠。
“君上不跟臣计较,反而继续许臣出宫的权利,是君上对臣和母亲的福分。是臣不懂事。”
我起身虚扶了他一把:“身子好全了?”
长玉公子反手握住我的手:“太医们照顾得很用心,多谢君上关怀。”
他的指尖很冷,像是殿内正在散发寒气的冰块般,我打了一个激灵,又借着重新坐回去的架势,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出来。
“甄氏许久不见你,想必十分思念。既然是出宫探亲,想要什么,让内务府备下就是。”
“是。”长玉公子把案桌上的茶盖掀开,将茶端到我嘴边:“君上总是如此体贴臣,事事为臣考虑。”
长玉公子脸上带着笑意,与方才的神情,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反常,有些怀疑,他的性子我也算摸透了,怕只怕,事情已经朝着我猜测的方向而变化了。
“你歇着吧,朕回居兴殿了。”
长玉公子放下茶杯,恭顺的站在一旁见礼。
我刚走到外殿口,郑有德一脸着急的闯进来:“君上,边境急报。”
随着暗探在我朝潜伏的逐渐深入,与外邦的摩擦也越发明显了起来,上次派陈稷去了边境之后,一直没有收到消息,也不知道那个计划究竟如何了。
如今终于有了消息,我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在居兴殿等着的人,依旧是上次的俞烽,一年多没见,他似乎比之前长开了不少,人也更黑了些。
“见过君上。”
我挥手让他起来回话:“信呢?”
俞烽拱手道:“姚将军没有让奴带信回京,而只有一句口信。”
“是什么?”
“姚将军说,事虽已成,但不日恐有大变,望君上早做准备。”
我心头仿佛裹上了一层阴霾,陷入了深深的阴影里,前朝,后宫皆不太平,如今,就连边境都要有一场大战,当真是腹背受敌。
“姚士捷有说,可以拖上多久吗?”
俞烽回答道:“最多五个月。”
眼下是夏季,边境温度比京中更高,战马若是烈日出战,不出三日,就要率先死伤一大半,所以这个时候,我朝境内的水源,便成了最有利的靠山。
但等到了深秋,寒潮秋雨一落下,外邦缺少的水源便再也不是威胁了,两军交战,便是在所难免了。
而且,若此战在冬天收不了场,那我朝之前的优势,便会全部变成劣势,寒冬大雪封山封路,兵部的供给容易出问题。
要是现在让兵部准备东西,一来容易让外邦察觉,二来,难免人心惶惶,引得猜测无数。
我不能陷入先皇当年的境地,在这场战事打起来之前,我要重新将朝堂肃清,让所有人都统一口径,不能内部四分五裂。
这样算来,便是没多少时间了,得提前加快我的计划。
“朕派去的人,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俞烽言道:“那位大人受了伤,眼下还在静养,怕是还得等上一个月才能回京。”
“他受伤了?伤势严重吗?”
陈稷的武功,是我见到过的人里最好的,若是在江湖上排个名声,就是称个天下前三也不为过。
“第三次行动的时候,兄弟们中了埋伏,大人为了保护他们,一个人留下来对抗追兵,人数太多了,有两支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若非姚将军及时赶到,大人,怕是留在那里了。”
看来情况比我想得更为严重,也许陈稷早就料到了,才会说出那句话。
“只要你做到你说的话,我活不活着,并不重要。”
我背负着他们的愿望,背负着蒋庆怀的命,背负着与俞炯然生离的悲伤,必须得重新振作起来,将当初的计划继续完成下去。
南安女帝退休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