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天子李靖康批阅完奏章，抬首一瞧，已经夜里戌时。

秋日里，天儿黑的早，窗外早已一片漆黑。

李靖康站起身，揉着酸痛的脖颈，出了御书房，信步行着，心还琢磨着奏折里提及的几个难题。

一抬首，却停在了建福宫宫门口，“这是哪个妃子的宫殿？”李靖康随意问道。

万祥急忙上前，躬身回道：“启禀陛下，是郑贵嫔的宫殿。”

李靖康信步入内，殿里漆黑一片，万祥正要扬声接驾，李靖康立即摆手阻止了他。

推门入了内殿，只见一面轻纱后，点了一盏渔火，一个袅娜的身影半倚在美人榻上，正在缝制衣衫。

听见脚步声，郑贵嫔头也没抬，瓮声瓮气道：“奶娘，天寒了，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添衣衫，这件衣裳，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没有回音，郑贵嫔抬首一瞧，竟然是天子，她面色一喜，急忙揩了下湿润的眼睛，急急起身相迎。

李靖康牵了她的手，坐在了美人榻上，温和道：“怎么？想家人了？”

郑贵嫔眼圈一红，点了点头，“天冷了，不知道爹爹有没有寒衣？”

“你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呢，放心，郑爱卿不会冻着！”

“那可不一样！”郑贵嫔抬首瞅着李靖康，满眼郑重，“女儿的贴心，任何一个儿子都比不上，爹爹的衣衫，样样都是臣妾预备的！”

李靖康看着郑贵嫔难得的小女儿心思，温柔一笑，“哦？女儿家都这么心疼爹爹吗？”

“臣妾的娘去世的早，爹爹将臣妾教养大，实在不容易，在臣妾的心里，爹爹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若是哪一天，爹爹恼了臣妾，臣妾绝对伤心的很……”

后面郑贵嫔还说了什么，李靖康压根儿没有听进去。

李玉瑶小时候的一幕幕浮上了李靖康的心头，她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从小乖巧可爱。

自从她母妃病逝后，她就住进了乾清宫。

每日，不论多晚，她都要等着父皇回宫后，请了安才会入睡。

李玉瑶做了那档子事儿，李靖康一气之下，将她关到了华阳殿，转眼都快半年了，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李靖康的步子径直向华阳殿的方向行去，进了殿，才发现殿里黑漆漆一片，不见一个宫人。

入了内室，只见燃了一盏烛火，李玉瑶趴在案上睡着了，面庞正对着一只玉兔儿。

只见那玉兔儿一身雪白，尾尖有一丝红痕。

当年，李靖康将它赏给李玉瑶时，还打趣道，那玉兔儿就是调皮的李玉瑶，瞧，屁股都被打红了！

李靖康还清晰记得，当时的李玉瑶一听，嘟着嘴巴，满眼不高兴，“父皇，瑶儿最可爱了，好不好！”

……

案子上的李玉瑶动了一下，李靖康一惊，瞬间向外行去，赶在李玉瑶醒来前，逃也似的出了华阳殿。

李玉瑶睁开眼睛，瞅着空空如也的内室，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还萦绕在鼻端。

她嘴角上扬，拿起案上的玉兔儿，喃喃出声，“皇后娘娘，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次日下朝，李靖康回了御书房，吴皇后赶了来，送来了甜羹，伺候李靖康吃了些，这才启口。

“陛下，宫中为了节省开支，那些去了的妃嫔都统一在庙里念经、超度，臣妾今日前来请示陛下，今年也如此吗？”

李靖康头也没抬，“一切都依皇后！”

半响，不见吴皇后出声，李靖康抬首，便对上吴皇后的眸子。

她满眼柔情，冲他温柔一笑，“去年至今，大安颇为不顺，臣妾打算今年将那些妃子的皇子皇女遣至寺庙，一来为他们的母妃祈福，二来保佑大安国泰民安！”

李靖康下一刻便想到了李玉瑶，点了点头，“皇后的想法是不错，吩咐太常寺全力配合，缺什么，尽管去取！”

“多谢陛下，有了陛下这句话，臣妾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吴皇后躬身一礼，满眼欣喜退出了御书房。

吴皇后脚下的步子不停，脸上早已不见方才的喜色。

李玉瑶，帮你的同时，怎么着也要收点利息不是！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

宫里正为五日后的华严寺祈福忙得不可开交，宫外却是一派闲适。

贺其施收到一封请柬，有人约她在樊楼一聚。

贺其施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抿唇一笑，并没有回信。

冯子英的字迹，好似刚练完功，全身没劲儿，歪歪扭扭躺在纸页上，只要见一次，便再也难以忘记。

傍晚时分，贺其施准时赴约。

上了雅间，只见冯子英站在门外，伸着脖颈不断张望，看见贺其施，面色大喜，急忙奔了上来。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认不出字迹，不会来呢！”

“怎么会？一眼就认出冯姐姐的字了！”

入了雅间，她才发现，今日熟悉的面庞全部到齐了。

左青青立马上前，挽住了贺其施的胳膊，“姐姐，不，嫂嫂，终于把你盼来了，快快入座！”

贺其施向主位上的李璟躬身一礼，这才挨着左沐昔坐下。

左青青立即凑上来，“嫂嫂，等你和哥哥成婚了，我也搬去竹香馆好不好？不然你们俩天天一起玩，我就落单了！”

青儿噗嗤一下笑出声，“你搬过去，你哥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竹香馆的房间很多啊，他有地方睡！”左青青一脸不解。

左沐昔：“……”

一侧的谢玉楼乐不可支，故意打趣道：“住在竹香馆，哪里就不会落单？照我说，青青就应该天天和你嫂嫂睡，让你哥哥去别处，这才好呢！”

贺其施：“……”

左沐昔：“……”

意娘一听，抿唇一笑，摇头不语。

冯子英瞬间觉得面热，他们怎么分分钟就说些少儿不宜的话题，蹙眉道：

“青青又在说傻话，你以后要嫁人的，怎么能时时和嫂嫂待在一处？”

“对啊！”左青青脸一垮，顿时犯了难，下一瞬，她又神气活现，“这好办，我不嫁人就是了！”

李璟：“……”

谢玉楼：“……”

只留下他们俩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