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正千叮嘱万嘱咐,贺其施如今月份尚浅,不能悲恸过度,影响胎儿。
可今日贺老夫人出殡,谁也劝不住她。
她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穿衣戴孝,守在了贺老夫人的棺椁旁。
孝子孝女先一步出府,跪在了府外,左沐昔跪在贺其施身后,满眼担忧,寸步不离。
那些宾客、民众看着左沐昔此举,满眼不解,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按理说,左沐昔作为孙女婿,位高权重,身份高贵,是不用跪在府外的。
但左沐昔今日也身着孝衣,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贺家子嗣,礼数一分不少。
随哀乐声起,棺椁被迎了出来,孝子跪在府门外,嚎啕大哭,哭声震天,无不令人动容。
贺其施抬首瞅着面前的棺椁,心里只有一道声音
她的祖母终究永远离开她了!
此时的贺其施眼泪已经流干,双眼无神,愣愣瞅着喧闹的人群,一动不动。
只觉得身子一轻,左沐昔半拥着她向前行去。
贺府的祖宅在南面,棺椁出了南城门,停在别庄,次日由孝子护送棺椁回祖籍安葬。
贺府到南城门,街道两旁设满了祭棚。
紧挨着贺府的第一个明黄色祭棚没有标明府邸,棚内站着一个太监,双眼通红,瞅着孝子中的贺其施,欲言又止。
那就是天子李璟的亲随太监小五子,代替天子、皇后送别贺老夫人。
孝子们行至祭棚前,跪地磕了个头,这才起步。
紧挨着的祭棚便是镇国公府所设,左老夫人站在棚下,不断擦着眼泪,赵嬷嬷和丫鬟搀扶着她,满眼担忧。
经过大将军府的祭棚,冯老夫人一身黑衣,和冯大将军站在棚下,神色凝重,哀痛,目送贺老夫人最后一程。
一侧的冯子英早已哭成了泪人,目光追随着贺其施的身影,满眼担忧。
她从左青青那里得知贺其施怀了身孕,如今又赶上贺老夫人出殡,生怕有什么闪失。
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脚步不由得跟着贺其施向前奔去。
身子突然一滞,冯老夫人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送行的宾朋要止步于祭棚前,不然逝去的人走得不安心!
紧挨着的祭棚是忠勇侯府,赵廷啸和青儿站在棚下,接受了孝子的答谢礼,抬首后,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了贺其施的身上。
他们并不知道贺其施已经有了身孕。
只觉得贺其施比往日瞧着憔悴了不少,面色灰败,两眼无神,身子虚弱不堪,几乎被左沐昔搀着一步步向前挪去。
青儿瞬间眼圈一红,很多时候,贺其施就是她心里的那根刺,时时处处痛得她坐立难安。
她也经过亲人离世的痛苦,知道贺其施最为亲近的人便是贺老夫人。
此时的贺其施,定是万念俱灰,了无生志。
和当日的她一模一样,无助,彷徨。
好在她们身边都有了可以依靠之人。
念及此,青儿倚在了赵廷啸的身旁。
赵廷啸自然而然将她拥在了怀里,目光却停留在贺其施的身上。
青儿在心里长叹一声,垂下了眉眼。
罢了,给他些时间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送葬队伍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出了南城门,左沐昔暗暗松了一口气。
目光下意识扫了一眼随行的马车,他打算棺椁一入别庄,就将贺其施抱上马车,万万不能让她再劳累。
周德正诊出来当晚,他就命戈晏去找齐叟,希望早点找到齐老,接到京城,他才能彻底放心。
突然前面的人群一乱,左沐昔下意识望去,只一眼,身子一僵,下意识抱紧了身边的贺其施。
怕什么来什么!
站在道旁的女子,面遮白纱,不是旁人,正是贺其瑾。
那几个高手扮作侍卫,站在她的身后。
别人并没有认出她来,瞧着她的眉眼和通身的气度,只觉得气韵天成,贵不可言。
贺府几人却不会认错。
贺敬柘走在前头,第一个发现了贺其瑾,瞬间双眼赤红,盯着面前的贺其瑾,一动不动。
他一停,瞬间堵住了孝子的路,人们不由自主抬首望了过去,皆看见了道旁的贺其瑾。
只见一个奶娃娃瞬间奔出人群,冲向贺其瑾。
下一瞬,那侍卫一阻,奶娃娃“嗵”一声摔在了地上,痛得哇哇大哭。
奶娃娃不是旁人,正是二房的嫡子贺其韵。
贺其瑾越过侍卫上前,打算扶起他。
贺其韵瞬间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撞向贺其瑾,“坏人,你还我祖母,你这个大坏蛋……”
瞬间引来不少民众和至亲。
宾朋只知道,绑匪绑架了贺老夫人,贺其施前去营救,换下了贺老夫人,贺老夫人哪肯让贺其施受伤,替她挡下了箭矢。
这才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可听见贺其韵的哭诉,才发现内情并不像外间传的那般。
再一看这白纱遮面的女子,一双眉眼美丽异常,倒像是失踪了的贺其瑜。
如此一想,众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在了首位的贺敬樟身上。
只见他神色惶恐,老泪纵横,身子颤抖不止。
众人一时不明白,他到底是伤心过度,还是满眼恐惧所致!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子定是贺其瑜无疑。
那些个心思活络的,稍微一联想,就惊得长大了嘴巴,满眼不可置信。
这,戏文里都不敢这样演!
“祖母面前,我不想见血,最好滚!”
突然,一声冷喝传来。
众人只见贺府四小姐,如今的左少夫人,站直了身子,目光盯着道旁的贺其瑜,双眼赤红,双手紧握成拳。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恨不得将那贺其瑜生吞活剥,好解心头之恨!
这样的贺四小姐,好似瞬间变了一个人,吓得众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留出了道旁的位置!
那贺其瑜也是满眼狠厉,撇了贺其施一眼,径直走向棺椁,抬起手,作势抚摸棺椁。
“你要是敢摸一下,今日别想离开!”
贺敬柘不知道何时奔了过来,挡在了棺椁前,不让分毫。
贺其瑾没有过多执着,看了一眼贺敬柘,跪地磕了个头,转过身,作势离去。
看得一旁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