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
消毒药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欧阳佟坐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捂着口鼻,试图阻隔这难闻的消毒药水味。
“我怀孕了!”欧阳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碰到又喝得烂醉回来的左笙霖,轻声说道。她心里是有一丝期待的,也许左笙霖会因为这个孩子有所改变。
“去打掉啊”左笙霖愣了一下,倏尔又变成喝多了的样子,靠在楼梯的栏杆上,说得这般轻松,好像这个孩子与他无关。
欧阳佟看了一眼左笙霖,他终究还是一样冷漠,忍着眼泪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怀孕了,以为这一次,他会留下这个孩子。
欧阳佟独自一个人坐着,看身边的人来人往,思绪烦乱。她从小就不喜医院,她讨厌这里消毒药水的味道。记得有次生病住院,父亲还特地给她准备了独立病房,还把病房布置得跟家里一样,当时需要在医院住不少日子,为了宝贝女儿舒服,她父亲可是一点都不嫌麻烦。但她一醒来就嚷嚷着要回家,布置得跟家里一样得病房并不能使她满意,她总觉得房间里有一股消毒药水得味道,任凭父亲怎么哄都不管用,最后只能在医生的各种叮嘱中打包回家休养。
当时的欧阳佟还不知道,原来有一天自己可以独自来医院,医院的消毒药水依然难闻,但比起心上的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次来医院,还是第一个孩子的引流手术呢?想起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欧阳佟心上的伤又似扯开了一道口子。那天不知又是什么日子,左笙霖带着三个看着是夜店装扮的女子来到他们的房间,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肆无忌惮的亲热。
“左哥,这是谁呀?”其中一个女子看到床上的欧阳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道。
“别管她,我们玩我们的。”左笙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
“我们还是换个…”另一个女子地话还未说完,左笙霖突然变得很暴躁,“我说了别管她。”说完,又对着那个女子嬉皮笑脸起来。
欧阳佟看了眼左笙霖,从床上起来,往楼下客房走。可是,走楼梯的时候,一个踩空,滚下了楼梯,就这样,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未被知道就已经没有了。
那个时候,她在医院住了一周,左笙霖一次都没有去过。消毒药水的难闻比起这样的孤独与无助想必更能够接受。
“欧阳佟,欧阳佟…”护士急切得叫唤着正在失神的欧阳佟。
她举了举手上的单子,站起来,跟在护士身后走去,无人注意之时,轻轻拭去不知何时滚落在眼角的眼泪。
“医生,这个孩子…我…我…想不要。”这个话从欧阳佟嘴里说出来,还是有些吃力。“不要?再想想吧,上次的事故后,你怀孕并不容易,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医生看了眼低着头的欧阳佟,“是有什么难处?”
“没…没有。”欧阳佟摇了摇头,“我再想想。”
“我们先来看看你的宝宝吧。”医生唤欧阳佟到隔壁做B超。医生对着B超,给欧阳佟介绍着孩子的各个部位。
欧阳佟看着B超中,孩子的模样,她已经可以想象,未来孩子出世时的样子。她笑着,谢谢医生,然后走出医院,眉头舒展,不似刚才坐在那里的样子。
为了她的孩子,她要离开左笙霖。当年,父亲在病床上让她离开左笙霖的时候,她没有听话。今天,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她要离开他,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孩子,以后就算没有爸爸,妈妈会加倍疼爱你,你一定可以很幸福的,妈妈保证。”欧阳佟的手轻轻抚着小腹,小声嘀咕着。
她回到家,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她不打算带太多的东西,只要带上她常穿的几套衣物,带上她爱的几本小说,带上一张她和左笙霖的合照,但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小东西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当她正专注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欧阳佟猜测一定是左笙霖回来了,但她并不打算起身迎出去,仍自顾自收拾东西。
自从那次左笙霖带夜店女回家之后,欧阳佟就将楼下客房当作她的房间了。而她也像夜店女一样,左笙霖如果想她了,招了她就去他们的婚房,完事后她总是默默回自己的客房,但左笙霖从不轻易来她的房间。
所以欧阳佟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事,基本没有人关注。
“欧阳佟,欧阳佟…”今天的左笙霖有点反常,回家格外早,一听声音就知道又是喝酒了。她慢慢走出房门,果不其然,看到左笙霖瘫坐在楼梯上,口中胡乱说着什么,但只有欧阳佟这几个字还算清楚。
可是欧阳佟在房内竟然没有看到别的人,一般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有什么女人陪同左笙霖回来,可是今天却只有左笙霖一个人,这是破天荒的。
欧阳佟扶起瘫在楼梯上的左笙霖,往楼上走去。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是她一个人收拾喝多了的左笙霖,今天的左笙霖算是很慈悲了。但是,她第一次见到喝成这样的左笙霖,真的喝多了的左笙霖。
真的喝多了的左笙霖说着胡话,语气极其温柔,跟以往任何时候的嬉皮笑脸与剑拔弩张都不太一样。
欧阳佟将左笙霖扶上楼,然后到床上,帮他脱掉了外套,松了衬衫的领口,脱了鞋子,准备下楼给他做醒酒汤。可她刚一转身,就被左笙霖一拉,一个踉跄翻到了床上。欧阳佟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左笙霖嘴上说着什么,但是欧阳佟根本就听不清楚,唯一能听清楚就是她的名字。还没等说完,他就开始吻了上来。今晚的左笙霖是难得的温柔,她竟然有些享受。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很奇妙地夜晚,在左笙霖说出“孩子打掉了”之前,一切都很美好。可左笙霖此话一出,欧阳佟一把推开左笙霖,左笙霖转了个身继续睡。欧阳佟就这样站着,看着左笙霖:他终究还是容不下这个孩子,容不下我。
欧阳佟帮左笙霖盖上了被子,最后看了一眼已然熟睡了的左笙霖,头也不回地下楼。她拿上收拾好的行李,一个背包和一个箱子,趁着夜色还未完全沉下来,她离开了。
欧阳佟走出了这幢欧式大别墅,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她会去哪儿呢?随着欧阳佟将要重新开启她的生活,也让大家对这两个年轻人莫名其妙的关系想要有进一步的了解。
故事还是从十五年前开始说起吧。
当年地郦城有两大地产商,左氏地产和欧氏地产。虽都是做地产的,但他们彼此所涉足的领域并未有过多交集,因此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左氏地产专做平价住宅,欧氏则主营商场楼盘和高价豪宅别墅。
当时的左氏和欧氏分别是郦城的半边天。两家企业没有什么大的机会往来,两个龙头人物好像都很安天命似的,并没有拓展商业版图的野心。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契机,两家公司突然向外宣布,要联手研发环保建材,一时之间引起不小的轰动。
左氏和欧氏此次联手研发环保建材,对两个企业来说是里程碑,也是行业上的一大改革性的举措。这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当然引得全城关注。
可是,这则轰动新闻发布后一年时间,环保建材研发成功的消息还未到来,却传出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消息:左氏破产,左世宇跳楼。
曾经郦城的半边天,怎么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成了这幅光景。
从新闻报道中了解,原来当时左氏集团仅用半年的时间,就研发出了环保材料,但左氏一方面想要独占环保材料地研发特权,另一方面仍然想要从欧氏拿到研发经费,因此左氏高层决定向欧氏隐瞒环保建材研发成功地消息。但左氏已经将环保建材开始量产,并将其销售给别的省市地房地产公司。
不久后,使用了环保建材楼盘的住户相继出现了身体不适,前往医院就医,由于涉及犯病的人数较大,引起上级部门关注。于是有关部门着手调查,这才查出来建筑材料的问题。
出了这等大事,左氏不仅要赔偿所有的损失,包括住户,也包括房地产公司,更要命的是,那些房地产公司为了自己公司的名誉,一定要将左氏告上了法庭,声称自己受骗上当,单单赔偿损失还不够,还一定要左氏受到法律制裁。一时之间,这则丑闻不仅在郦城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在全国范围都造成了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左世宇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据内部人透露,原来当年发生的事情左世宇并不知情,但奈何他是公司的一把手,主导的那些人在事情败露后早已跑不见身影了。当时左世宇也曾求助过欧阳恭,希望欧阳恭能动用关系帮他一把,但好像欧阳恭并未伸出援手。当时的具体内情如何,外人也不得而知,总之后来左世宇跳楼了,这一切也都成了左世宇一人的锅。
当年,左笙霖才十岁,他对父亲的遭遇了然于心。电视和网络上的新闻对父亲的诋毁令他生气。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一个教育他做人要正直,守信的人,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跑到父亲公司,要找他问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公司,但眼前的一切却这样陌生。偌大的办公楼,空空如也,废纸散落一地,像大片的雪花,办公桌凌乱摆放。
左笙霖顾不得这些凌乱,到处找父亲,一间办公室,又一间办公室,都没有父亲的身影。最后他想到了阳台,那是他父亲午后小憩的地方,有时会在那里抽烟,有时会在那里想问题。他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往阳台跑去。
快到的时候,他听到了父亲的一声怒吼:“欧阳恭,你真要这么绝吗?”说着,有什么东西被摔到地上,碎裂。
左笙霖,加快了脚步,刚出阳台口,看到父亲纵身跳了下去。他趴在阳台的围栏上,看着父亲躺着的背影,渗出的血渐渐包围了他整个身体。
他当时惊得连爸爸都叫不出口,明明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是发的出声的。
他渐渐地瘫坐在地上,看着父亲摔碎的手机躺在脚边,耳边响起父亲跳楼前的最后一句话,“欧阳恭,你真要这么绝吗?”他把手机捡起,握在手里,紧紧地握着。
十岁的左笙霖,在那一刻,便种下了仇恨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