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左笙霖带着左笙瑜到处找工作。以他的年纪，学历，要在郦城找一份工作已非不容易。更何况，他还带着左笙瑜，找工作的难度又大了不少。

他去过工地，只搬了半天，就被辞退，原因是左笙瑜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寸步不离。他根本没法好好工作。看样子，带着左笙瑜，只能找一个可以呆在室内，身后跟着人也不会受影响的工作。

所以他把目标瞄准了网吧和收银员，走了多少家，就被拒绝了多少次。他也有些气馁了，没精打采地走着。突然，他发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左笙瑜不见了。害怕油然而生，他立刻掉头原路返回，在路转角处的一家面馆门口，看到了正趴在窗门上往里看的左笙瑜。

左笙瑜是饿了。

左笙霖随即拉起妹妹往面馆里走，他看着菜单上的价格，番茄鸡蛋面10块，青菜面8块，而他口袋里刚好剩20块钱。他咬了咬牙，给妹妹要了一碗番茄鸡蛋面，而自己则要一碗青菜面，剩下的两块钱一人要了一罐汽水。

二十块钱花的一分不剩，晚饭的钱没了着落，左笙霖竟也不担心。他照顾一边照顾妹妹吃面喝汽车，一边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马路边，一对年老的夫妇，老公公撑着口袋，老婆婆用一根火钳翻着垃圾桶，并从里面夹出塑料瓶和纸质材料，放到老公公手上的口袋里。而在他们身边停着三轮车上，已经装满了纸板箱。

左笙霖嘴角微微上扬。是的，捡废品，卖废品，对现在的他来说最合适不过了。他可以一边照顾左笙瑜，一边赚钱，虽然赚的不一定多，但应该足够他们在郦城生活了。

至于之后，等自己能力变强了，再作打算。

既然决定捡废品，关于捡废品的注意事项他还是需要了解的。

“小瑜，你在这里吃面，哥哥马上回来。”说着就准备往门口去。

左笙瑜看哥哥走了，面条也顾不上吃了，跟着哥哥就往门口跑。

左笙霖拉起左笙瑜，让老板不要急着收拾，表示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获得了多大的勇气。他慢慢走向这对正井井有条工作的老夫妻，向他们询问有关卖废品的情况，包括哪些废品可以卖钱，去哪里卖，对应的价格是多少，甚至也问了一天大概能赚多少钱等等。

这对老夫妻面慈心善，不像别的老人那般多心。他们没有过问他们为什么咨询卖废品的缘由，也没有对他们表现出警惕或者不耐烦。对于小孩的疑问很细心地一一解答了，甚至还告知了哪个时间段哪个地段会有更多的收获。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左笙霖将这两位老人当成亲人来善待的缘故。当然，这是后话了。

左笙霖将两位老人的话一一都记在了心上。

他带着左笙瑜回面馆把剩下的面和饮料吃完，然后回到住处，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个大袋子，为左笙瑜准备了遮阳的装备，自己换了身略微旧一点的衣服，就开始干起来了。他们从出租房出发，经过那家发廊，门大开着，却不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们。

他看到垃圾桶垃圾房就进去翻。味道真是难闻，左笙霖不止一次地干呕，可看到一旁仍一声不吭的左笙瑜，他忍下了。他们这样打扮时髦的小孩，竟然在一旁翻垃圾桶，当然也引来了不少路人不解的目光，他们都以为两小孩是在体验生活，纷纷表示赞赏，甚至还说了不少夸赞的话呢？

当然，也有不少人当着他们的面就开始埋怨他们的父母，说孩子这么小，干嘛让他们来干这种事，好好读书不好吗？垃圾的恶臭能够忍受，他们的夸赞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可是对父母的污蔑却令他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除了给他们一个不满的眼神，他还能做什么呢？

此时，他对车站屏幕上那个叫欧阳恭的人更加恨了。

郦城捡卖品卖的人一般是一群特殊群体，以家庭条件不太好的老年人居多。外来务工人员也很少通过捡废品来养家糊口，开废品站的也寥寥无几。

这样看来，左笙霖算是郦城早一批靠捡卖废品来糊口的少数一类人，更是中间最年轻的人。

因为捡卖的人少，他们第一天营业，就收获颇丰。

一个下午，挣下了五十多块，这已经足够他们两兄妹一天的吃喝，还有的剩。他们刚来郦城，对周边的环境不熟悉，很多时间都浪费在走很多弯路上。

如果能明确知道具体小区的位置，接下来一定可以赚更多。

这天晚上，左笙霖拿出一张沾了油渍的郦城地图，这是下午回来时在发廊门口捡的。他一一熟悉地图上每一个位置，甚至标上了先去的位置，后去的位置，为此省了走冤枉路的时间。

第二天全天下来，他们光靠着捡，就赚了一百五十多块，远远超出预期。这天去废品站卖的时候，他又开始盘算着开废品站能赚多少钱。他往后一个多月都往这个老板这卖废品，虽然大家都说这个老板他会缺斤短两，但为了跟他套近乎，他宁可受些损失。

他向老板打听开废品站的收益，销往何处等等情况，他摸得门儿清。

他的废品站生意慢慢上路了。他的生意从捡也扩到了收，从小区扩到了商场。短短三个月，他已经把废品站开起来了，在房东那里租了个停车库，支起了门牌，俨然是一个店铺了。他比别人有个好处，他愿意上门收获，斤两都是实打实的，对着年纪大的老人，他甚至会多给一点。这也是当初他父亲教给他，做生意的门道。

此时他的月收入已经不低了，有天在路上又偶遇了这对老人，就把他们雇了照顾废品站。

经过了解之后才发现，这对老夫妻竟然是孤寡老人，两人年轻时候是恋人关系，年轻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在一起，他们为彼此未嫁未娶。在知天命的年纪重新遇见，他们如愿在一起。

现在两人相依为命，说起来也算是个幸福的故事。

两老两幼在一起生活，现在左笙瑜和左笙霖住进了老人们的自有房里，住房条件改善了不少，两个老人白天也不再去外面捡废品，帮着左笙霖照顾店里，俨然是爷孙两代人的幸福生活。

左笙瑜已经安排上看心理医生了，虽然她还是一样不怎么讲话，但情况是有好转的，譬如左笙霖不在的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也不会太闹。也正因为如此，左笙霖才可以在废品站又立了一个牌子：电脑维修，偶尔会出外勤。

三个月的时间，他利用晚上自学，已经成为一个很专业的电脑维修工，电脑身上的问题基本难不倒他。慢慢地，他在这一带也有了一定名声，甚至连一些较远地方的人，也会找他上门修电脑。

不仅如此，因为回收废品，他有了一台二手电脑，他又开始继续学习编程，每天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在那里一行又一行的敲代码。

奶奶老是担心他用坏眼睛，爷爷也时常提醒他坐直身子，与屏幕保持一定距离。

就这样，半年时间过去了。

左笙瑜跟爷爷奶奶关系越来越好，人也慢慢活泼起来了，心理医生说左笙瑜的情况越来越好。

左笙霖正沉浸在这份难得平静，可却被告知左笙瑜的智力发育受损，以后就算心理创伤恢复了，智力可能也要永远停在十五岁了。

晴天霹雳，令左笙霖有些懊恼，那次发烧终究还是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他该怪谁呢？

爷爷奶奶看着如此标致的姑娘，竟然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私底下也会抱怨命运不公，但给了左笙瑜更多的关爱。也时常安慰左笙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哥哥的唯一要做的，就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让她永远开心幸福。

是的，他要让小瑜过上好日子，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因为电脑宕机，需要他上门维修。这样的事情，自他开始修电脑以来并不少见。他跟往常一样，背着工具包就去了。

左笙霖按照纸上的电话簿地址找去，最后他的小电驴停在了一个豪华别墅区的门口。门卫看着骑电驴的他，拦住了。因为没有任何业主告诉他，有修电脑的人要来。

他把地址给保安看，保安还算尽职，给房主挂去了电话，确有其事。左笙霖骑着电驴停在了地址所示的那栋别墅门口，按响了门铃。

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是左先生吗？”

“是的。”左笙霖答着。

“老爷在书房。”转身领着他往屋里走。

这是这家的管家。

穿过客厅，可以从客厅檐廊看到庭院。

这是一座有着漂亮庭院欧式建筑风格的小别墅，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全景。此时庭院里的木槿花正开得盛，还有一白衣姑娘正坐在木槿花下，马尾用一块丝巾绑起，这个背影倒让左笙霖觉得熟悉。

管家已经在客厅一侧的一个门口等他，他加快了步伐。

这是一间书房，书房里有一人坐在电脑面前，屏幕正闪着。坐着的男人看到左笙霖到了，连忙起身跟左笙霖说他电脑的问题，左笙霖一个字也未听见。

他把目光停留在这个男人的脸上。

这张在他脑海中出现了不下千次的脸。

他有多恨他，只有黑夜看的清。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鬓边已微微发白，明明是满脸的慈容呀。

左笙霖想过跟仇人见面的画面，可他从未想过要在自己还如此落魄的时候与仇人相见。他应该在功成名就之时见他，在有机会将他狠狠踩在脚下的时候见面。

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左笙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欧阳恭看到左笙霖就这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以为他无能为力。

“小伙子，没事，不会修没关系，我再找别人。”欧阳恭安慰着左笙霖。

左笙霖这时候反应过来，他一看电脑屏幕的状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一分钟就让电脑恢复如初了。

这一切倒让欧阳恭吃惊了，他也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可是对刚才的问题一筹莫展，这小伙子一下子就搞定了。

他早从别人口中听过这个很厉害的计算机维修工，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小孩。虽然左笙霖也算是少年老成，但毕竟才十七岁，脸上仍稚气未脱。

欧阳恭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赞许，尤其不仅在短时间内帮他排除了故障，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当他看到屏幕上报错的代码后，快速写下了一行代码，问题立即迎刃而解了。

这段代码是他们公司旗下一个线上产品测试版本的代码，技术团队一直解决不了问题，他问他们要了这段代码，虽然这几十年一直从事房地产，但也想看看自己的老本行是否看出些是什么。

欧阳恭惊叹于眼前小伙子的一顿操作。

是啊，明明只要简单地加上这个代码，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了。一个计算机硕博团队，竟不如一个黄毛小子，令人唏嘘。

“你多大了？”欧阳恭对正在收拾的左笙霖说。

“十七。”语气并无波澜。左笙霖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想在仇人面前挽回些面子，所以急于表现。也许，只是单纯对这段代码感兴趣，反正当时他就是上手了。

“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家里人呢？”欧阳恭继续追问。

左笙霖握着包的手紧了紧，却并不答话。

“愿意来我公司上班吗？一个月一万，先供你上学，毕业后来公司上班。”

这样得人才，欧阳恭希望能够发挥他最大得价值。

左笙霖还是没有答话。

欧阳恭从小孩细微的动作中看出他动心了，但显然还有顾虑。

欧阳恭从桌上拿过纸笔，写下联系方式，递给左笙霖：“你慢慢考虑，想清楚了，就打电话给我。”

左笙霖接过电话，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栋欧氏别墅。

他将手中的纸捏成团，刚想扔到路边，转身又放进了工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