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笙霖从床上醒来，身旁的人已不在。

欧阳恭突发的意外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欧阳恭对欧阳佟的宠爱也让他意想不到。

他因此成为欧氏集团的掌门人，欧阳佟甚至将她三分之二的股权无条件转到了他的名下，只为让他在公司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利。

左笙霖对欧阳恭是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自从他来到郦城，他唯一清晰的目标就是找欧阳恭报仇。

一开始，他以为只要断了欧阳恭的事业，让他的生意一落千丈，就是他所有报复的手段。可是，他发现欧阳恭在事业上如此“不求上进”。所以，如果只是在事业上中伤欧阳恭，其实并不能带给他多大的创伤。可能对他来说，是更好的，他可以提前退休。

他也找了不少私家侦探，调查了欧阳恭的生平，但欧阳恭真的干净的很。他没有任何值得诟病的行径。他在欧氏集团任职期间，利用职权以及不太光彩的行为，查看了公司的各项账目，一切都清清白白的。

其实，欧阳恭资助了很多的贫困学生，也为贫困山区创办了希望小学，希望中学，为他们带去了福利，而这些却从未被新闻媒体爆出过。欧阳恭比媒体披露更加有爱心，在公益上做的更多。

左笙霖拿着手上这些关于欧阳恭的信息，却找不到任何关于欧阳恭不法的蛛丝马迹，甚至连他也觉得欧阳恭是个好人了。

如果他不是亲眼听到父亲的电话声，如果他不是亲身经历过因欧阳恭造成的生活困窘，如果母亲林恒不是死的这样可怜，如果左笙瑜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可后来，他得知欧阳佟是欧阳恭的一切之后，他转变了方向。

也许，有一种复仇，是可以转嫁痛苦的。

那天夜里偶遇欧阳佟，让他临时起意装作醉酒。

往后发生的那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的，只是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欧阳佟竟然已经对他倾心已久。

但是那夜里的第一吻，他是情不自禁了。

这个女人跟他心里的那个人太像了，比起韦芳更像，她的这份恬静是骨子里透出来。

明明假装喝醉，却借着酒意做出了不该做的事。也许正是这一吻，让他确认了眼前这个女人对她的情意。

他心上是开心的，至少他的计划将会很轻松。

当然，一切也正如他希望的那样进行着。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欧阳恭竟然就这样出了事。他还没有当面跟他对峙，还没有将他的罪状一一历数，他要怎么样跟他死去的父亲和母亲交代。

他不确定的是，欧阳恭死了，他算不算报仇了，那他和欧阳佟又应该怎么继续往前走呢。

毕竟，欧阳佟是他仇人的孩子。

左笙霖看着空荡的房间，昨晚放纵的气息还在房间里蔓延，楼下隐约发生碗盘碰撞的声音。这让他想起了新婚之夜的场景。

他借着酒意，将心上的情感发泄了一通。

那一次他真的喝醉了。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吐出的全都是肺腑之言，是他无数个梦中那个纵身跳楼的身影带给他的苦痛。

但是，他并未全无意识。

欧阳佟当晚眼里的伤心，以及难以置信，全都在他的眼里。

欧阳佟明明是个要强的个性，却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小心翼翼的，对左笙霖也是极度迁就。

他以为看到这样的欧阳佟，他会开心，可是，出了担忧，他也同样心痛。

他能理解他的担忧，因为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欧阳恭知道他对欧阳佟的心思，他怕此时自己羽翼未丰，无法达成他想要的结果。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痛来自何处。

他以为像欧阳佟这样的娇小姐，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她父亲。他甚至都做好了挨训的准备，至少在欧阳恭这里，他要找出不下千百个理由，才能将这事给平息。

可是，没有，他听到的也就只是欧阳佟含着眼泪，跟父亲抱着平安，可是对自己所受的伤害却只字不提。尤其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尽力在抚平自己心里的创伤，更可笑的是，只要左笙霖给她一点点的关怀，她就能这些伤害都释怀。

左笙霖，对欧阳佟倒多了更多的怜悯。

可是，他强迫着自己忽略，甚至暗暗留下一句：“怪就怪你是欧阳恭的女儿！”

左笙霖，在与欧阳佟的相处中，真的只是报复而已吗？

左笙霖以为是，可事实上很多东西早已变得不一样了。

譬如看到欧阳佟的眼泪，左笙霖心上也是一阵伤痛。

也许是因为欧阳恭的突然离世，让他错乱了他的步骤。

也许是欧阳佟对他无私的付出，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其实，每一次，他一看到欧阳佟，心上就不免露出控制不住的欢喜。

当他想要对欧阳佟表现出一点点好意的时候，关于父亲跳楼的惨状就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时候，他的所有好意都又变成了冷漠。

欧阳恭出事那天，他比欧阳佟更早得到消息，他以为他会更高兴，可是并没有。

他当时能想到的，全是欧阳佟眼里的悲伤。

他第一时间赶到了剧场，想亲自接欧阳佟去医院。可是，就在剧院门口，他犹豫了。

“我不就是要他们痛苦吗？”

“是的，欧阳恭终于死了！虽然不是他亲手杀的，但是死了，并不光彩。”

左笙霖心里一遍一遍想着，想象着现在的处境。

“就应该让他们痛苦，让欧阳恭也在天上看看，哦不，地狱，他应该下地狱，就让他在地狱里看着，因为他的不义，连他的女儿也因此遭遇苦痛。”

左笙霖边想着，边苦笑着。

他就这样将车停在剧院不远处的地方，坐在车里，注意着剧院门口的动静。

他知道欧阳佟已经得到了欧阳恭出事的消息。可欧阳佟并未在第一时间走出剧场。过了很久很久，就连剧场里看戏的人群都褪去了之后，也不见欧阳佟出来。

就在左笙霖准备下车，想去探探欧阳佟是否已经离开时，看到欧阳佟急急出了剧院大门，后面跟着几个同事，一路跟随着往医院去了。

左笙霖开着车也跟在了后面。

到了医院，他并未不现身，在不远处关注着急救室这边的情况。

他将欧阳佟和老李两个人悲痛和焦急都看在了眼里。

尤其是欧阳佟，她的眼泪似乎都没有停过，脸上一片煞白。

他的手机一次又一次响起震动，欧阳佟一直给他电话。

他知道，自己是欧阳佟此时唯一的依靠。可是，他决定不现身。

这样的无助，他曾经体会过，欧阳佟也理所当然也要体验一次，既然是报复，就应该痛苦，独自承担痛苦。

不一会儿，杨靖出现了，将欧阳佟搂在怀里，此时的欧阳佟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在他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左笙霖，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手紧攥成拳头，深深掐进掌心。

他一直就在医院里，坐在一个角落的长椅上，关注着欧阳佟这边的动静。

如果不是杨靖跟着老李离开，如果不是欧阳佟在睡梦中叫喊，他可能不会现身在医院。

如果不是因为欧阳恭真的在那晚离世，他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欧阳恭的葬礼，他是尽心筹办的，他也不知道，当时是迷了怎样的心窍。

可能是因为自己作为欧阳恭女婿这个角色而不得已而为之。

他和欧阳佟结婚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背负这样的责任，可私下里要怎么对待他们，就是另一回事了。

仇恨真的可以扭曲一个人，左笙霖其实不止一次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王八蛋。

但是怎么办呢？心里终究是压了一块石头的。

这一周的时间，欧阳佟每天在剧场里忙到很晚，而他没有一个晚上不是等在剧场门口，没有一个晚上不是在家门口，看着欧阳佟房间里的灯亮了一晚上。

她知道，她在等他。

可是，他就是不出现，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他想继续折磨她，可是看到她一脸落寞的模样，他又犹豫了。

黑暗中，他坐在观众席上靠出口最近的位置，看着她的咆哮和痛苦，令他十分动容，也许这就是戏剧的力量，结合了生活，就有共鸣。

戏即将结束，观众席的灯光亮起的前一秒钟，他便退场，回到了自己车上，等待着欧阳佟出门回家。

这么多天，他彻夜未归，房里的灯就彻夜通明，可是，他却从未接到过欧阳佟打给她的电话。一天夜里，他在深深的夜色里，轻声进了屋，看到躺在沙发上的欧阳佟正在熟睡，脸上还挂着泪痕。

摊在面前的纸上写满了左笙霖的名字。

左笙霖的嘴角有一丝抽动，心上更是用力一扯。

他从未想过，有个女人可以如此爱他。

但他什么也没做，看了一眼欧阳佟，轻轻地退了出去，开车回了自己公寓。

关于这场出轨的安排，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也许是被欧阳佟感动了，他不能再绑着她了，他想办法让她离开。

他亲手导演了今晚的这场出轨戏码。

可是，一切又都毁在了情不自禁里。

房间还是一如既往，楼下又有碗盘碰撞，他想欧阳佟还是不会离开他。

他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