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多么不被了解
总有一个人懂你
——《寄俞初初》
俞文也再次见到程禾苏是隔天。
她神色一如往常,仿佛昨天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
俞文也看着她走进教室,依然像一个骄傲的孔雀,只是那只孔雀的给她感觉有点落寞。
有种魔力,很想去靠近她。
两人的目光相对,程禾苏对她笑了下,像是在说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又像是在交代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那个笑转瞬即逝,等俞文也回过神,她已经别过头。
俞文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那怕就是和她讲一句话。她用了很大力气攥紧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挣扎,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可悲的。
嘴怎么这么笨,连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又想到,她们现在还不认识,连立场都没有。难道要说我是昨天被误伤的那个同学吗?怎么感觉像是在卖可怜,她自嘲地笑了下。
“她没事。”周嘉诚突然站在她面前,打断她的思绪。
俞文也一愣,拧着眉看他,脸上都是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的疑惑。
周嘉诚看出她的疑惑没接话,递给她一瓶冰水,从旁边拉出一张凳子坐下才继续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和她为什么认识。”
俞文也眉头拧的更深,思索片刻后接过冰水放在后脑勺认真点头。
周嘉诚轻叹:“还记得万祁吗?”
俞文也努力在脑海里回想这个名字:“那天那个混混?”顿了须臾,“那个救我的人?”
“对,程禾苏是万祁的护着的人。”
俞文也惊讶到说不出话,传言里都是程禾苏抢别人的男朋友,没想到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昨天那个女生,万祁已经收拾了。”周嘉诚说的淡如白水,好像“收拾”这事如家常便饭一般。
俞文也不禁问道:“你和我哥打过架吗?”
周嘉诚低笑,这小姑娘又想到那里去了:“我和你哥没打过,但是我们俩打过。”
“呃……少年你的关注点太偏了。”
“是你自己词不达意好吧。”周嘉诚敲她头。
俞文也挠头,眼里闪着光:“那,你和我哥小时候为什么打架?”
周嘉诚挑眉:“想知道?”
“嗯。”俞文也重重点头。
周嘉诚轻咳:“其实主要不是我和你哥打架,是陆斯礼和你哥。而且他们闲的没事就打,没啥意义。”
“等等,陆斯礼是谁?”俞文也用手打住他。
“这样给你说吧,你哥,我,万祁,陆斯礼,江什……”周嘉诚顿了下,似乎在掩盖什么,“还有一个姓姚的人,我们六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是关系最铁的一群人……。”
这是俞文也第一次和周嘉诚一起敞开心扉聊天,讲到了他的童年。
除了俞文也的姥爷,也就是段式逸的爷爷,其他五个人的爷爷都是战友,在战场上经历过出生入死的兄弟。
当时五个年轻的小伙儿,因为不舍的别离,就约定好在一起生活。几个人当时还很年轻,而且国家战乱已经被平息,有的人从了商,还有的做了别的行业,各自为生活奔波劳碌。
五个人在偶然的时候,认识了隔壁的老段,六个人一拍即合,聊得来,喝的了酒,谈的了心事,帮的了忙。就一起互帮互助,互相扶持,在各自领域闯出一片天地。
周嘉诚有六个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同龄人,他们不仅从小生活在军事教育下,关系也是个顶个的好。
说来惭愧,俞文也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来了京城也没有。
即使后面母亲经受了父亲的背叛,含恨而终,也只有舅舅段望舒一家认她。舅舅从小把母亲带到大,即使当时母亲嫁去齐东生活,舅舅也经常去齐东看望她们。
据说外公不认她的原因是因为俞文也和母亲长的太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两人长得明眸皓齿,眉眼如画,极为古典。
没能回到段家再看一眼老人家,是不是母亲最终的遗憾。她走的时候,眼睛还是望着北方,大概是在想她从小生活的城市吧。
俞文也一整天过的浑浑噩噩,也没有办法集中思绪做题,就这样熬到了下午快放学,收到段式逸的信息:【你放学和周嘉诚一起过来吧,在他家吃饭。】
俞文也愣,然后回【他家?不是在外面吗???】
段式逸【我哪知道。】
俞文也没在理他。
自从妈妈走后,她越来越害怕见到长辈,尤其在一个餐桌上吃饭,都会感觉到不自在。即使平时舅舅舅妈对她再好,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完全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症状,每每这样,她脑海里都是在餐桌上吃饭时那个夜晚,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父亲冰冷的话语和冷漠的神色。
俞文也嗦着身子藏在角落里,才能避免被摔在地上的碗筷,花瓶,玻璃渣砸到。
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害怕,身子发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庭会支离破碎,就一顿饭的功夫,人就散了。
地上一片狼藉,从那以后父亲就没有回来过。母亲从一开始不能接受,大吼大叫,到后来的逐渐麻痹,一双眼睛黯淡下来,没有了光泽。
俞文也最后见她,是在一个秋天的下午。
那天阳光明媚,透过半掩的窗户毫不吝啬地撒在窗帘和地板上。
她说她错了,她不该爱上一个从来没有爱过她的人,尽管他伪装的再好。
她说她又是幸福的,他对她很好,永远温柔,永远会微笑地看着她,就是眼神里没有爱意。
她说她要是不贪心,克制自己不撕破最后一道防线,他们还会生活在一起,或许到老。
她说她想通了,也都放下了,也明白了她永远都不会都不会得到他的心。
她说初初啊,她放下了所有,却唯独放心不下你。但是她不能看着这张脸,她又爱又恨,很矛盾,很痛苦。
她说初初啊,别碰文学了,那怕只是最近几年。她说带上这条佛珠吧,祝你以后可以遇见一个满眼都是你的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说初初啊,她年少不知酒滋味,现在反而更想多饮几杯。
初初啊,一起喝一杯吧。
后来啊,她坐在摇篮上,乌黑如瀑的头发散在身后,一袭红裙,眸子温柔地看着北方的夕阳。
夕阳把晶莹的红酒杯染成橘色,相映着润红的酒体,她走了,走的很温柔。
从那以后,俞文也再也没进过那个房子,她昏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形单影只地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她得到的心理慰藉,是YS的音乐。
渐渐明白了好好生活是一件有魅力的事情,便开始将心事深深地埋在心里,放在那个最底层的角落上了锁。
她不肯倾诉,不肯释怀,只是压抑住了而已。
她微笑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快乐,是个好脾气的学生,还有点大方乐观和鬼马。
她就这样,慢慢生活下来。
*
——放学铃响起。
俞文也收拾好书包默默跟在周嘉诚后面,低着头随意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也不开口讲话。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车库。
倏忽间,前面的人停住步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那人的声音带点疑惑。
俞文也不咸不淡地回:“跟你回家吃饭。”
那人顿了须臾,眼角带笑,“初初来,跟小爷乖乖回家。”
俞文也愣神,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名?
不会是段式逸的,他不这样叫她。
“初初?怎么叫的这么亲切?啊!诚诚?”俞文也笑眯眯地看他。
周嘉诚开锁的动作一顿,侧过脸对上她的视线,笑的妖孽:“你说,你都给我起多少昵称了。”
确实,周大爷,周公子现在又来个诚诚。
好像都是她起的。
“起多少昵称,你也得叫周嘉诚不是。”俞也打笑他。
“我还以为你给我起这么多昵称,是对我别有用心呢。啧!”周嘉诚失望的摇摇头。
“我以为你叫我初初,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企图呢。”俞文也毫不客气地回。
“你说对了,你长的确实不错,不光是我,所有人见了你得多少有点意思吧。”
周嘉诚用目光从头到脚上下打量她,很配合的眼里带着不可明说的暗示。
俞文也缄默,不想接他茬。
她知道周嘉诚这性格,太骚了。
给他个杆儿。
他能爬到顶的那种。
她打算,吃个饭就赶紧回家,一会儿就过去了。
骑着自行车就这么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言。
俞文也看着街道变幻,不知不觉的就到了那个快模糊了记忆的大院。
她跟着他走进大厅,看到了的舅舅和一个男人,估计是周嘉诚父亲,以及段式逸三人坐在沙发上。
段式逸好像看见救星一般,迎了上来,“哎呀,伙计你终于回来了。”
周嘉诚捶他,别过脸恭恭敬敬叫了声:“爸,叔叔。”
俞文也惊讶地抬眸,倒是不曾见过周嘉诚毕恭毕敬的劲儿。
段望舒看见背着书包的周嘉诚,眼里的笑意更深,“嘉诚一段时间不见,又硬朗了。”
周云廷淡然,“这小子窜的快,一会一个样。”
俞文也听见此话,强忍住笑意。
窜的快。
一会一个样。
您当是弼马温七十二变呢!
周云廷这才注意到后面有一个姑娘,“这就是外甥女吧,都长得这么标致了。”
“是啊,这孩子啊,命苦。”段望舒叹然。
俞文也敛了笑意,拧着眉,不知道这话题怎么扯到她身世上去了。
空气陡然滞住。
“爸,叔叔,我们先上楼了。”周嘉诚打破沉默,语气无甚波澜。
“行,你们先上去,饭做好了叫你们。”周云廷挥挥手,两个中年男人又重新扯回商业话题。
俞文也上楼坐在小沙发上,拿出手机准备开一局游戏。
“叮咚”,手机一条短信进来。
【流量提醒:您好!截至09月12日17时56分,您本月国内通用流量(不含港澳台)已用完…………】
已用完!
俞文也泄了气,窝在沙发里不动弹。
抬眼看着房间里另外两个人玩的正不亦乐乎,俞文也吧唧嘴,强迫自己挪回视线。
看着周嘉诚的房间,以灰白黑为主调,简单又干净。有一个大书柜,里面收藏着好些物理书,旁边摆着各式各样看不懂的仪器,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物理。
俞文也扫视了一圈,觉得有些无聊,耐着性子问:“周嘉诚,你家网密码多少啊?”
“zjdy。”
俞文也皱眉,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周嘉诚……,然后什么玩意儿?
“连了我家WiFi,就是我家的人了啊。”周嘉诚的语气流里流气。
俞文也不屑一顾,嗤了声,“有些人就想着整天白日做梦。”
周嘉诚手操控的游戏手柄,神色寡淡:“那有些人还乖乖用键盘打着‘周嘉诚他是你大爷’呢。”
段式逸把游戏机往地上一甩,扑过去掐住周嘉诚的脖子:“靠,你什么意思,俞文也是我妹。”
周嘉诚倒在地毯上啊了一声,淡淡一笑:“忘了你这一茬了,不小心占了我儿子的便宜。”
“靠,狗儿子,你换什么密码”段式逸捋了捋袖子,坐起身。
周嘉诚笑,眼角瞄一眼俞文也,“你妹喊我大爷的那天起。”
“……”
段式逸觉得又被内涵到。
“嘉诚,初初,式逸,下来吃饭了。”
“来了。”
段式逸扔下游戏机率先冲下楼前去,俞文也扶额,这是八辈子化成的饿死鬼嘛。
她还没走到厨房,就听见段式逸的抱怨声:“妈,这不是还没开饭呢嘛,喊我这么早下来干嘛。”
柳清秋拿着锅铲:“马上就要吃饭了。”
段式逸看着眼前还未起锅的辣子鸡丁,和案板上还没起好的白菜,心里骇然、他匪夷所思,靠着门框嘟囔着:“现在的的妈妈都这样吗?”
俞文也环顾一周厨房,心已了然,走过去敲他头:“进厨房帮忙。”
段式逸瞪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已经走进厨房去打下手,他侧着头看旁边一脸严肃的周嘉诚:“为什么。”
周嘉诚垂眸,为什么吗?为什么看她如此谨小慎微,懂事,有点莫名心疼。
他的脚踢在段式逸小腿上:“说了你也不懂,去收拾碗筷。”
俞文也是第一次见到周嘉诚的妈妈,皮肤保养的极好,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
和柳清秋站在一起,两个人简直是律政佳人,气质很搭。
“阿姨,舅妈,我来帮忙洗菜吧。”
柳清秋正在收汁起锅:“初初啊,把这盘鸡丁端出去吧。”
“好。”俞文也端过菜放在餐桌上。
叶峦乔见俞文也走远,凑到柳清秋身边低声说:“这孩子可真懂事。”
柳清秋叹着气着气摇头:“她也不想吧,还不是被这世事给逼的。”
两家关系好,俞文也的事情叶峦乔也有耳闻:“也是,可就是苦了这孩子了。”
柳清秋的眼睛暗淡了几分:“现在初初这孩子有心结,就比如说她来我们家这么长时间了,还总是畏手畏脚地放不开。我和老段都很担心啊。”
叶峦乔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拧着眉问:“式逸也不行吗?”
“不行啊,埋的太深了。时间久了,我担心她被冲垮了怎么办。”柳清秋手里的动作顿住,望着窗外发呆。
叶峦乔突然想起什么,用手肘碰了一下她:“听说你家老爷子不认她?”
柳清秋回神:“不认。这老爷子也是,倔起来也是够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