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寄俞初初》

这是与学校隔一条街的私房菜馆，平时来这儿的学生不太多，大多是学校附近政府的工作人员。

学习的附近是法院，从临街楼的窗户就可以看到。

高二的教学楼偏小，能容纳的班级也就是大部分的理科班，剩下的理科班好所有文科班被安置于临街楼。

俞文也他们在教学楼。

餐馆里有新进来的职员的点单，小店面有些拥挤，但声音不嘈杂。或许是因为周围人的文化素养颇高，交谈声甚小。

一张方桌上整整齐齐坐了四人。

俞文也的身边是周嘉诚，面前是程禾苏。

等待饭菜上桌的间隙，空气中是攀升上来蔓延的尴尬无声。

“俞文也，那天很抱歉，没想到会牵扯到你。”程禾苏的声音很是轻柔，和她张扬肆意的长相大不相同。

俞文也觉得她的魅力又平添了几分，摆手：“没事。”

又想到什么，一本正经道：“喝豆汁吗？”

程禾苏呼吸顿了两秒，看见周嘉诚习以为然，丝毫不慌：“不喝。”

俞文也眼睛一亮：“我也不喝。”

心里异常欢喜，伸出手：“嘿，交个朋友啦。”

程禾苏也是个大方的性格，反握住她的手：“你好啊，朋友。”

两人迅速达成战略合作关系。

周嘉诚不免觉得惊奇，但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也见怪不怪，扯扯嘴角继续冲刷面前的杯子。

俞文也眼忙手快把杯子推到他面前，“谢了。”

周嘉诚顺手拿过。

菜很快就上来，都是一些常吃的，例如清炒虾仁，米粉肉和牛肉丝。

还有两扎蒙古奶茶。

神他妈蒙古奶茶，都是速溶冲剂。

俞文也抬头：“减肥吗？”

程禾苏点头：“减。”她顺手拿起杯子，眼前一亮：“减肥好辛苦。”

“来杯奶茶补一补？”俞文也握着玻璃杯的奶茶，有点好喝。

程禾苏拿着杯子轻轻朝俞文也的一碰：“说得有道理。”

万祁冷面夹着面前的菜，声音轻柔：“少喝点。”

对程禾苏说的。

俞文也不免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爱情才能让一个淡漠无情的人如此细腻。她决定不问，因为还不熟，尽管好奇地要飞出去。

吃完饭就散了，俞文也和周嘉诚一块走回学校。两人走在路上许久默契不语，气氛平静祥和。

头上猝不及防飘了句：“你减肥？”

俞也下意识摇头：“不减啊。”

周嘉诚看着她那清瘦的身体，嗬一声：“本来就没几两肉……”该有的一点也不少。

俞文也不想理他，两人沉默无声并排走迎面撞上韩松。她抬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上课。随手打了声招呼，然后他往教室走。

韩松的特长是化学，有几分化学老师吴老师的功劳。下午的物理课上，物理老师填竞赛报名表时，韩松出乎意料地举手。

他的物理并不好，至少相比他的化学来说。所以报名物理竞赛是一场没有把握的硬仗。

物理老师再三劝解，韩松表现的异常坚定，丝毫不给自己退路。

物理老师无奈，只能答应让他先试试，并且告诉他不要放弃化学。

俞文也有些许疑惑，以他的化学成绩来说不出意外可以拿到保送名额，所以准备物理竞赛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情，反而可能会耽误化学的进度。

韩松坐下后转过头，抿着唇，中指习惯往上推眼镜：“你支持我的决定吗？”

俞文也静止了五秒，了然一笑：“做你最擅长的。”

韩松声音颇怒，语气带冲：“所以你觉得我物理不如他？”

俞文也脑海里浮起周嘉诚的脸，懒懒地靠在后桌上：“对。”

有点伤人，但下意识想要维护他。

这样做的后果是，心底划过一丝暖风，轻轻柔柔地扑向全身。

韩松转过身，俞文也盯着他僵直的后脊，手握成拳状，用力地指尖有些发白。

她轻叹口气，下意识看去章明惠，她低着头，目光有些呆滞，望着桌面出神。

俞文也烦躁的挠头，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安，说不上来的感觉，脑子里混沌一片，她决定不再去想。

下节课是英语，俞文也翻开英语课本读课文，她的声音正经起来有几分清冷，还有盖不住的柔和。发音清晰，咬词标准，读出的句子宛若清冷的泉水注入平静的湖面。

英语老师喜欢横向开火车，她坐下后下一个是章明惠，其实她读的并无毛病，只是对比起来差了几分。

英语老师嗓门一向大：“回去好好听录音带。”

章明惠点头坐下，圈着身子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她的指甲“嵌”入手掌，藏在肥大的校服袖子。

如今俞文也有了程禾苏作陪，从此吃饭、上厕所、逛小卖部便不再是一个人。

或许是与程和苏之前的形象太过根深蒂固，这几天她走到哪都会被低声讨论，俞文也和她一起，不免会被带进去。

俞文也皱着眉头低头沉思，这种被说道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有点心疼程禾苏熬过的日子。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更加让她佩服这姑娘的承受力。

她静默地吃着面前的饭菜，程禾苏拿着筷子的时候顿住，她对这个世界抱有太多的失望，声音不咸不淡：“你在意吗？”

她的语气平平，像是做出了充分离开的准备。

周围很嘈杂，躁乱的食堂挑动着人的神经，旁边有人的碗筷掉落在地上，食物残渣浸在校服上，引起一小片骚乱，但很快所有人漠不关心，过道又人潮涌动。

俞文也瞥见，收回目光：“他们杀不死我……”如果在意的话，那我已经满身疮痍。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见程禾苏嘴角勾起，像是轻嘲：“是我不自信了。”

俞文也打笑：“你是因为在乎我。”

两人收起餐盘送到回收处，回到教室，俞文也看见章明惠一边擦身上的油污一边说：“俞文也真的和程禾苏这个妖精在一起玩了，看来她也不是正经人……”

常佳觅瞟见俞也文走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示意她不要再想下去。

“我就偏要说，她们都是妖艳贱货，还抢我朋友的男朋友。”章明惠义正言辞，即使转身扔垃圾看见俞文也，面色依旧不改。

俞文也没有过问程禾苏的事情，避重就轻：“你因为长相问题配不上妖艳贱货这个词，就喜欢做些下流手段。”

她的话不急不缓，吃过晚饭回教室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并未注意到这里，回到位置上伏案学习或者低声交谈。

俞文也站在课桌旁，不徐不疾地整理桌面，她个高加之又站立着，平添了几分压迫感。

她缓缓抬起眼皮，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我劝你道个歉，不然我怕你惹不过被整死。”

她低头轻笑，阴冷冷的带了几分震迫。

章明惠忽视她的压迫：“说大话谁都会有。”

“那就首先通知你，你没给我留卷子的事情，数学老师早就知道了。”俞文也依旧整理书本，手没停。

章明惠看了眼教室上空的摄像头，觉得可笑：“那我不是依旧没事。”

俞文也淡淡道：“数学老师是年级组长，如果不在乎评奖评优时在他心中形象的话，那你确实没事。”

章明惠一愣，她成绩不错，要是年终考试发挥好的话，评个三好学生还是很有希望的。

尤其是三好学生有奖学金，这笔钱对她的家庭挺重要。虽然不是取消资格，个人分评方面很是受影响。

她冷着声音：“不就是一张卷子，你有必要赶尽杀绝？”

“你也知道不过只是一张卷子就会这样。”

章明惠没再讲话，教室里人渐渐来齐。五分钟后，广播开始播放英语听力。

大约半小时，晚自习时间正式开始。

晚自习一般有三节，前两节是科目辅导，最后是自由自习。

他们刚换的语文老师是个朝气蓬勃的女生，经常背着奢饰品包包，踩着限量款高跟鞋来做一个月三千多块钱的工作。

俞文也怀疑她是来体验生活的。

第一节是语文自习，老师背着Hermes的Evelyne包，非常实用的一类，俞文也有个柳清秋送的同款，躺在衣橱里。

她是个优雅的女人，二十多岁，休闲西装和牛仔裤，还有几分知性。

但骨子里是藏不住的野劲儿，她经常灌输的思想是，活得酷一点，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她今晚代替吴老师来说出板报的事情，教室后面的黑板还是上一级同学留下的粉笔画。

上面还有他们的名字，在这个新教室里很是不协调。

“你们有谁自愿参加吗？”

全班没有人举手，明天就是周五，板报要在周一到来之前做好，这就意味着要占用整个周末。

没人会喜欢这份苦差事。

空气静滞许久。

俞文也举手：“老师，我吧。”

原因很简单，想周末出来走走。

“好，还有人愿意吗？”

话音刚落，明亮的教室被黑暗袭来，整个世界漆黑一片，除了街头太阳能路灯和天空中闪烁的繁星，世界暗掉，连街上的广告牌都已不再闪烁。

空气静止几秒，倏然隔壁班人声鼎沸，喧闹声，鼓掌声和尖叫声瞬间炸开，每个人的心脏像小鹿一样兴奋，带着欣喜和躁动不安。

有许多人打开手机手电筒，微小的光在黑暗中亮起。一个、两个……当光连成一片，聚起便是银色海洋。

语文老师用平时最大的嗓门震住躁动的每颗心，“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那是一首《玫瑰花的葬礼》，我说要娶穿碎花洋裙的你。

轻柔的歌声划过星河，淡淡敲打着每根心弦。歌声很柔，余音绕梁，像银河里闪动的繁星。

教室里有人趁着换位置，许游和俞也后面的男生换了位置，和常佳觅坐在一起，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这是对情侣。

章明惠去了别的位置，她独自坐在位置上听歌，听到兴处还跟着哼几下，肩膀上搭了双手，俞文也转头，看见周嘉诚搬着凳子坐过来。

“干嘛？”俞文也狐疑地盯着他。

他挪近距离，“听你唱歌。”

“我不会啊。”

他顿了三秒，头靠近：“我唱给你听。”

他压着声音，很细微的的歌声，需靠近他，才能勉强听清楚。

清冷的声线带着点淡淡薄荷音，将一首《好久不见》唱的撩人心弦。

她放轻呼吸，倾耳聆听这低沉的旋律，耳边是他温热的吐气，鼻尖充斥着淡淡青草香。

借着微光，俞也看见他明亮桃花眼底的深潭，眸子幽黑，她心头紧皱，呼吸错乱，大脑空白。

这是俞文也第一次听他唱歌，那时候她就像失失聪，听不见周围的喧闹，耳边只有心脏的砰砰跳动声，心脏快要冲出胸膛。

那句歌词，那首歌拿到嗓音，那个夜晚始终占据着她的心头，记了好多年。

直到周六，俞也才缓过劲来。她收拾好颜料和工具包，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出板报。

设计想法很简单，因临近国庆节，她准备在上面画三位军人，代表海陆空军队。顺便普及一些国防知识。

周末的校园很安静、空旷，硕大的地方只能听见树落叶的声音。校门主干道的两侧是花园，里面有蜿蜒的小路，旁边是挺拔的青松。低矮的灌木丛随处可见。

她穿过花园，提着大包上楼，推开厚重的教室门，扑面而来的是课桌木质香，她吸了下鼻子，还挺好闻。

她走到教室后面，扯过几张空课桌，将背包砰一声扔在上面，声音在教室里显得有些空旷。

中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空气里是浮起的尘埃，在光束中打转，俞文也拉上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室外，教室暗了几分。

初秋的天气，空气中还有些闷热，她挽起长袖站在桌子上擦黑板。她开始画画，时间一点一滴走过，三位军装人物跃然于板上，列于左侧。

板报工作就她一人，因为上次停电事情不了了之。俞文也没多讲话，一个人工作起来反而很安静，想法更加随意。

她口干舌燥，跳下桌子，手伸向包里摸水。她的心倏然下沉，包里没有。因为周末，小卖部已经关门。

她有点垂头丧气。